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空气中还有着湿漉漉的味道。国恩寺是北凉国寺,坐落在近郊的云雾山中。所以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因此想要早点赶到,就得早早出门。岳翎没带多少东西,人也只带了三个,当然她想多带,某人也会极力阻止。岳林朝中有事,便让秦苑带着岳宁姐弟和岳翎先行出发,岳翎的身份摆在那,这些事理应她来操办,岳林也象征性的过问了她的意见,但是这些事她还真做不来,索性顺水推舟遂了岳林的意,交给秦苑操持,自己也乐意做个甩手掌柜。
三辆马车,秦氏带着岳家姐妹一辆,岳杉自己一辆,而岳翎是嫡女当然也是自己一辆。简单装上东西,岳林嘱咐了几句,一行人便从岳府出发悠悠的上路了。
雨后空山,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境了,空气清新,芳草鲜美,虫鸣鸟叫,让人心里都明净了不少。本来岳翎还在想,秦氏几个会不会在路上搞鬼,但是雪舞等人全神戒备了一路,倒也没什么异样。不过岳翎可不觉得是自己多疑,毕竟这千载难逢除掉自己的机会,秦氏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加上前几天她又一不留神搅了岳宁的好事,她们那样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不过既然路上消停,这陷阱恐怕是挖在这国恩寺里了。不过敢在国寺里闹事,这秦氏也够胆肥的。这么想来,岳翎倒挺期待秦氏几人究竟给自己挖了什么“坑”了。
雪棋和雪舞偶尔打打闹闹,三人时不时说上几句家长里短,转眼就到了国恩寺的山门下,焚香的味道飘出很远,钟鼓声久久的在山间回荡。这国恩寺不愧是国寺,建的威严高大,光山门前的台阶便有七十七阶,一般平民百姓是没有资格来的,而能来的除了朝廷官员的家眷,就是皇亲国戚。
而这些人到来,看到高高的石阶,自然是望而却步。所以一般都是到了山门,由软轿抬上去,毕竟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小姐们徒步走上去,不太现实,岳家到了这里自然也不例外,今日的岳翎没有穿大红色,而是选了一件米白色绣黄花的衣裙,倒也应景。
秦苑虽然讨厌岳翎,但是面上总得装装,一见她下来,忙上前道:“翎丫头稍等一下,软轿还在后面,一会就到”。岳翎也很想看看,秦氏突然温和的“葫芦”背后在卖什么药,加之陆陆续续也有其他高官女眷来到,便也温顺的答道:“谢谢秦姨娘,不过空气正好,翎儿想自己走上去,您和两位姐姐等软轿吧”。
岳静听见这话,面露不屑道:“大小姐可别逞强,这台阶可有77个呢,别走到一半,累了还要人抬,平白丢了面子”。秦苑拉了拉岳宁,面色微愠,随即转过来,又笑意盈盈的说道:“那好,翎儿便去罢,到了不要走远,别冲撞了贵人”。岳翎颔首,便越过几人,转身离去。岳静气的跺脚,秦苑却摇头,这个女儿什么时候才能沉稳一点,今晚她们可是费心安排了一出好戏,可不能惹恼了岳翎,坏了大事。
岳翎整了整裙摆,双手自然的交叠身前,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台阶。雪棋和雪舞是习武之人,这几步路自然不在话下,倒是雪舞不知岳翎底细,有点担忧:“小姐,一会累了就说,属下背你上去”。岳翎道:“放心”。下面一同等着软轿的女眷们就这样目送着主仆三人离去,虽然她们没有岳翎这样的勇气,但是欣赏赞叹两句还是可以的,这不一个雍容富态的夫人开口道:“这是谁家小姐,竟有如此气度,你看虽然蒙着脸,但这每一步都走的端庄大气,也不知婚配了没有,一会在寺里遇见可得打听一下”。
不少夫人、小姐、公子都被吸引了目光,秦氏母女恨得牙根直痒痒,凭什么一个毁了容,不敢以真面目见人的丫头,走到哪里都会压她们一头,也有眼尖的夫人认出了岳府的马车,再看看刚刚与岳翎说话的秦苑,这几人她们挺熟悉的,而如今她的一双儿女都在身边,那么走着的就是最近京城的热议人物岳家大小姐岳翎了。“那是新回来的岳家大小姐岳翎吧。”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一群贵女们又叽叽喳喳起来,当然夸赞的占了多数,毕竟以前她们也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几个勋爵家的公子就看着岳翎的背影若有所思道:“这岳大小姐通身的气度,还真不像传言那般心狠手辣之人,恐怕这离京之事也有什么误会,若有机会,我倒想跟她交个朋友”。
身边几人小声附和着,不料这一幕却被旁边山林小道上的两人看在了眼里。肖煜看着那几人对岳翎赤裸裸的打量目光,心生不悦:“锦书,回去查查那个人。”锦书循声望去,就见是刚刚夸赞过岳翎的男子。顿时有些无语。作为肖煜的贴身随从多年,自认还是挺了解肖煜的脾气秉性的,可是最近他真的搞不懂,自家殿下在想什么了。好像自从岳大小姐回来,他家殿下就变了,变的越来越想一出是一出了。听说大皇子、二皇子要去岳府拜访,一向不喜欢凑热闹的某人,马不停蹄的同去;偶然听见岳大小姐弹的一手好琴,立刻把他母妃的遗物当作礼物送了出去;听说岳家来国恩寺祈福,又眼巴巴的追了过来;如今听见人家夸一句岳小姐,都不行了,真的是令人无语。锦书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肖煜,如果脸上有字可以显露心情,那么此刻肖煜脸上的一定是三个大字—占有欲。他实在想不明白,肖煜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名门千金不要,偏偏好像看上了冷淡又特立独行、听说还是个“丑八怪”的岳翎,肖煜被锦书盯得莫名其妙,问道:“怎么?有问题?”“没,没,没,属下这就去,这就去。”说完锦书脚下生风,一溜烟的跑开了。他家殿下刚刚的眼神太可怕了,同时心中为被点名的公子默哀:你想跟谁做朋友不好,那岳小姐是你想认识就能认识的?还有有什么想法就不能藏着,非得宣之于口,害得他跑腿不说,还得承受他家殿下的死亡凝视······
岳翎对下面的事浑然不知,只是认真的走着台阶,倒不是她对佛有多么崇敬,单纯是不想站在下面看秦苑母女演戏而已。77个台阶的尽头朱漆大门尽显庄严古朴,岳翎站定身子,抚了抚胸口,长长的舒了口气,就听见旁边有个醇厚的声音传来:“小姑娘,气度不凡,凭一己之力走上这山门,真是让老衲刮目相看”。岳翎转头,便见一白须老僧缓缓而来,面色慈祥和蔼,还真有几分佛的味道,“大师有礼了。”岳翎微微还礼,算是打过招呼,来人见岳翎气定神闲,面色平静,又和颜悦色道:“施主怎得不等软轿?”岳翎转头望向寺门,微微一笑道:“祈福礼佛,贵在心诚。”老僧赞许的点点头又道:“那佛在何处?”岳翎回应:“心之所向,素履以往;心之所安,佛之所在。”
雪棋和雪舞听不懂两个人你问我答的在说些什么,挠挠头以缓解尴尬,老僧闻言,哈哈大笑:“小友年纪轻轻,倒通晓佛法,不知小友怎么称呼,祈福结束,不知老衲可否邀小友论论佛理”。岳翎点头:“小女岳翎,大师谬赞,恭敬不如从命,还未请教大师法号?”“老衲净慈,那我便扫舍以待小友到来”。说着双手合十一拜,便转身离去,岳翎微微屈身还礼,看着来人的背影,没想到竟然是本寺住持净慈方丈,传言能得净慈方丈一言指点,可通晓世间大道,而他也很少出现在人前,没想到被自己误打误撞到了。雪舞两人凑上前来问道:“小姐,那是谁啊”,岳翎轻声回道:“净慈方丈”。
进了寺中,秦氏几人还没上来,便有小沙弥领着岳翎往岳家预定的住所而去,说什么嫡庶有别,偏把甩在一头的一间特意吩咐给岳翎住,其他几间却连在一起,与这边还隔了一个庭院,岳翎看如此安排,也知肯定是秦苑的小把戏了,倒也没说什么直接住了进去,房间满是灰尘,岳翎实在难以忍受,便留下雪舞两人收拾,打算一个人出去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