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府威严,单单那三道大门相连,三道大门过后是庭院,庭院之后才是正房,一眼望不到头。柯栋出门去衙门找金大人商量武林大会的事情。素妍听说母亲没有吃,亲自端着素饭素菜去母亲独居的房间。柯夫人觉得自己的夫君杀戮太重,十年前就已经和柯栋分居了,每天吃斋念佛,敲着木鱼,为的是希望能够减少两个孩子的灾祸。整个府邸都能听到木鱼“咚咚咚”的声音,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特别醒耳。不过柯栋也没怎么怪罪,早就习惯了,当成一曲美妙的音乐倒睡的安稳,也从不沾花惹草,一门心思当着赵汉卿的可靠臂膀。
“娘,怎么又不吃饭?”素妍推门进去。
“娘不饿。你爹呢?”
“出去了。”
“他这一生只忙碌在自己的世界里。素妍,娘不能为你和你弟弟做什么,只能在此诵佛理经,为你们祈福了。”柯夫人叹着气,突然发现素妍的手指头包裹起来,立马着急起来,“素妍,你手怎么了,给娘看看。”
素妍下意识地藏起来,“没事,娘,就是练武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皮而已。”
“你慌张的表情告诉了娘,你在撒谎,你是娘的孩子。”
素妍站了起来,度来度去,想着该如何完美地表达自己的爱情观,其实自己根本就不喜欢赵汉卿,也不想嫁到赵府去,可是如何说服母亲而又不让母亲生气呢?
“我不想嫁到赵府去。”素妍鼓足勇气直白地陈述出来了,等待母亲的长篇大论。
柯夫人倒显得平静慈祥,“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了?”母亲这般不惊不怒的表情让她感到非常诧异。
“娘,你会支持我吗?”
“傻孩子,如果你喜欢赵公子,那就更好。如果不喜欢,娘怎么能让你郁郁寡欢呢?你下半辈子的日子,娘不能陪你,所以你自己喜欢就好。但是娘也告诉你,所有的爱情的初衷都是美好,但并不是所有的爱情可以白头偕老。”
“嗯,我知道,娘。可是我爹呢,会答应吗?”素妍听娘一番话心里极喜,可是想到爹,又生悲。
“娘会尽力去劝你爹的。”
“谢谢娘。”
柯素妍回到自己的闺房,关上门,推开窗,正好月上柳梢头。她想到今天安志匡为自己认真包扎的样子,忍不住自言自语,“世上竟有如此认真的男子!”
“梦中旧人?”柯素妍绞尽脑汁,真的想不出来,什么时候见过安志匡,自己什么时候成为他人的梦中旧人。
“也不知道,此时,你在干嘛,有在想起我吗?”素妍拿出安志匡所赠的伤药仔细瞧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自己傻透了。
这时突然门被人闯开。是柯素妍的弟弟,柯无忧。听名字就知道,这个军二代可是无忧无虑。柯无忧比姐姐小两岁,长的俏皮,虽然不学无术,不过也没什么坏心思,这点真不像他爹。
“姐,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忙啥子呢?”
“此时,你不应该在读书习字吗?”素妍回过头来问。
“我又不考状元。再说了,爹不在家。陪我练剑呗,姐。”柯无忧嘟嘟嘴。
“改天吧,今天不方便。”素妍伸出手给弟弟看。
“你这手咋整的?”柯无忧走向前问,突然失声大叫,“还有,姐,我发现你腰间玉佩不见了。”
素妍低头瞧了瞧,“哦,是吗?也许今天在大家上不小心掉了吧。”
“那可是陪着你长大的玉佩,平时心爱至极,你净如此轻描淡写?”
“掉了就掉了,还能怎么办。就当是送人了吧。”
“不行,要是哪天被我瞧到,非揍他一顿不可。”
“哎,你可别胡来。”
“好了,姐,你休息吧,我走了。要不要帮你请个医生来?”
“不用了。”
安志匡他们驰马很远了,在山腰处停下来少做休息。林志棠和肖志颜席地而坐,取出点心,开始吃起来。安志匡手持素妍赠送的玉佩站在不远处,右手轻轻地擦拭玉佩,喃喃自语,“玉佩呀玉佩,素妍让我问你,我和她何时再见,你能说话吗?”
玉佩在月光下晶莹剔透,一言不发。安志匡笑了笑,抬起头仰望天上的皎皎明月,“此时,你在干嘛呢?你会想起我吗?”
皎洁的月光也沉默不语,此刻的思念在月光下飞扬,飞到月亮上面去,又随月光洒落两地,一半在素妍的窗口,一半在安志匡的眼前。
林志棠拿着点心走到师兄跟前,“师兄,吃点点心吧,云亦姑娘可惦记着你呢。”
“你吃吧,我不饿。”
“师兄,我觉得云亦姑娘喜欢上你了。”
“别胡说八道。点心还塞不住你嘴巴。”
“不是,师兄,又送点心,又送衣服的。我们走出那么远了,一个女孩子家还跑出来追。你想想看。”
“我和方大哥结拜兄弟,我和云亦也只是兄妹之情。”
“你是这么想,我看人家未必。”
“休息好了吗。上马赶路吧。”
十年前姚城知府大人,十年后依然姚城知府大人。对于金大人来说,再姚城如履薄冰,一切受控于柯栋,没有升迁,也不敢辞退。
“金大人,三天后姚城的武林大会安排得如何了?”柯栋喝着茶漫不经心地问。
“回将军,一切安排妥当。清退闲杂人等,加派人手增强安全措施。”
“柯某是一粗人,到时候还得金大人发表讲话,主持工作啊。”
“只要能用得着下官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是下官的荣幸。”金大人可谓奴颜婢膝到极致。
“哈哈,金大人真是严重了。”
这时一衙役走了进来,面现难色,“禀大人……”看见柯将军在此,欲言又止。
“何事,柯将军是自己人,快说。”
“禀大人,今年税收很难收。西北战乱,天灾人祸,百姓颗粒无收,很多人都以死相搏,很是难办。”
“将军,你看,这事如何是好?”
柯栋喝了几口茶,缓慢道来,“狗惹急了,都会跳墙。他们会跳墙,你为何不会。他不交粮,朝廷会要了你的命。”
“还不快下去,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安志匡快马加鞭,此刻他归心似箭。曾几何时,他在这样明朗的月色下,哭过,思念过,此刻他乘月色而归,心里格外欣喜激动。
安泰村就在眼前了,安志匡他们停了下来。马儿喘着粗气,安志匡凝望着眼前的村子,十年了,村子里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月色沐浴下静谧安详,是大山深沉的梦想。村口那棵大树仿佛停止了成长,还是记忆中那么高大,曾经在树下被人逼着钻裤裆。再往前望去就是安志匡家了,岁月风蚀过的茅草房,显得格外苍伤陈旧,附近还有倒塌的房子。
突然安志匡心里有些许害怕,似乎马蹄也不敢往前,也许这就是“近乡情更怯”。十年了,他不知道母亲是否还能认识这个儿子。更或者,十年了,母亲是否健在?
“师兄,就是前面的村子啦?”肖志颜问。
“对,就是这儿,我的故乡,我童年的天地。”
“师兄,那咱们赶紧走吧。”林志棠说。
“驾……”三人拍着马屁股往村子里奔去。“噔噔”的马蹄声敲着村子静谧的梦乡。
安志匡发现邻居家安心平家的房子已经倒塌,断壁残垣挺立着颤抖的野草,自家的茅草房旧是旧了点,但仍然屹立不倒。三人下了马,安志匡走到破旧的柴门前,准备举手敲门,突然又放下手。敲门后,是喜,还是悲?安志匡还没有做好心里准备。
安志匡站立良久,呼吸声特别醒耳。肖志颜走过来,“师兄,怎么了?要不要,我来?”
安志匡转过身,看了看两位师弟,又抬头望了望皓月当空,闭上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他又从新来到柴门前,举起手,轻叩了一下。屋内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反应。安志匡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动静。敲击声三下,四下,好多下,这时屋内传来朦胧的苍老的声音,“谁呀?”
没错,这就是娘的声音,虽然声音老了些,但是娘的声音十年来不曾忘记过,安志匡心中暗喜。
“娘,是我。”安志匡激动地喊声回答。
安大娘头发蓬松,披着外衣,提着灯,开了门。那张脸写满了无情的岁月,记得安志匡离开的时候那张脸还是一张洁白光滑的纸,现在是一张被捏成团状的纸,任凭怎么铺平都是褶印子。安大娘探着头,把灯提到安志匡的脸旁,疑惑的眼神瞧又瞧眼前的白衣少年,“你?——谁呀?”
“娘,小黑子呀,你儿子呀!”
“小黑子?你是小黑子?”安大娘借着昏暗的烛光又仔细打量了一番。
“嗯——”安志匡使劲点了点头。
“我的儿呀!”烛火掉到地上,安大娘伸出双手去触摸安志匡的脸。安志匡一把把母亲拥在怀里,泪水湿了眼眶,“娘,您老了。”
“傻孩子,你都长得娘认不出了,娘能不老吗!”安大娘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激动的泪花,拉着安志匡的手,“快进屋。后面那两位是……”
“娘,那是我两位师弟,随我一起下山的。”
“快,一起进屋里来吧。娘去给你们下碗葱花面。”
烛火从新点燃,黄彤彤的光线晃来晃去,很费力地照亮屋内。还是原来的陈设,不曾变动过。不一会,三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面端到了桌上。安大娘看着三个孩子,囫囵吞枣地吃着面,幸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