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哑将周问完全拖入洞中,
周问轻轻屈指,在麻绳上弹了三下,
麻绳微微震颤,
传递到那孩子的肩上,
他随即将麻绳细细盘好,便来到周问身旁。一屁股坐下,大口的喘着气。
周问先是笑着摸了摸阿哑的头发,又拿了一个牛皮囊递给阿哑,里面是泡着水的饼。
阿哑没有舌头,无法吃太硬的食物,周问只得将饼泡水,
这便是阿哑这一个月来的食物。
周问眯了眯眼,他细细的瞧着沙洞中的众人。
入眼的先是一个黑瘦老头,其次再是一个神情严肃的络腮胡大汉,手中提着一把钢刀。
再往旁,便是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汉子,他的旁边有一个蒙着面巾看不清模样的少妇,以及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少年,男孩还小,此时正被那少妇搂入怀中,而女的倒是看上去已有十五六,忽的,周问目光一凝,他看到了少女头上的木簪。
周问楞了一下,赶紧将视线向旁边移去。插上木簪的少女意味着已到及笄之年,可以嫁人了。他这样一直盯着可不大好。
沙洞有些昏暗,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视线盯着少女的一瞬间,少女的耳朵立刻红了起来。
最边上靠拢的还有一群人,约莫有六七个,领头的是个与刚刚那个中年男人有些相似的男人,不过微微年轻一些。一脸苍白,生的有些贼眉鼠眼,且似乎有些阳气不足!
周问咧了咧嘴。
这个阳气不足的男人,身旁莺莺燕燕足足有四人,都蒙着面巾,身穿宽大的衣服,不过倒也隐隐约约能看出四人的姣好身材。
这四个女人身旁,只有一个小男孩,倒是生的白白胖胖,一脸好奇的盯着周问在看。
周问心中有些了然,
“这两批人应该是一家人,且都带着家眷,无非是寻亲,或是投奔.....”
“不过这不关我的事。”
随即,周问向沙洞众人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不好意思,叨扰各位休息了。”
“在下腿脚不便,由舍弟拉我进来,一时没有注意到,此间已有主人。”
“失礼之处,还望各位多多担待。”
“不过,在下斗胆询问诸位一声,可否让我与舍弟还有马匹歇息一阵。”
“外面着实炎热的紧。”
周问坐在木板上,遥遥一礼。
王公山先是愣了一下,多年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还礼。
随后,起身便有些尴尬。
他用眼神询问了那络腮胡大汉,
只见那络腮胡大汉死死地盯着周问,
而周问似乎恍若未闻一般。
络腮胡汉子微微点头。
王公山这才松了口气,神情放松回答道,
“些许小事,不打紧,此处本就是让人休息之处,不必在意。”
周问似是一直在紧张一般,在众人面前大大的松了口气。
更是喜悦表于脸上,
“多谢诸位!”
“多谢诸位!!”
周问连连表达谢意。
此番喜形露于脸上的表现,顿时让整个沙洞气氛轻松了起来。
王公山沉吟一下,缓缓说道,
“在下乃山河郡王公山,不知阁下是....”
周问似是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脑门,
“瞧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介绍自己。”
随即赶紧拱手道,
“在下乃铁山郡学子周问,此次与舍弟去往白沙城。”
倚在墙壁上的少女似是第一次看都有这样呆蠢的学子,嘴角微微笑了起来。忽的赶紧将嘴巴闭紧,像是做贼一般,看了看她的娘亲。见她娘亲似是没有看到,才暗自松了口气。
忽的,只听那络腮胡的大汉轻咦一声,开口问道,
“你来自铁山郡?”
周问点了点头。
那络腮胡的大汉似是不经意的叹了口气,
“我有一个好友在铁山郡北面琅琊山定居,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也不知现在过得怎样!!”
周问眨了眨眼,先是犹豫了下,缓缓说道,
“这位大哥是不是记错了,我记得琅琊山在铁山郡城南边,北边的是无定河!”
“您再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那络腮胡大汉听了此话后,那一直紧绷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他含糊了几句,将其搪塞了过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倚在沙洞昏暗出的阿哑,见周问露出笑容时,撇了撇嘴。
山洞一时安静了下来,
周问也慢慢放松了心神,闭目养神。
自那日黑沙暴席卷大漠,到今天,周问算了算日子,正好一个月。
周问还记得那日,
他睁开眼,便见一个小孩,背着麻绳带着马匹,拖着自己前行。
周问庆幸自己还活着的同时,连忙叫停了那小孩。
询问他为何救自己,
却看见了这孩子嘴巴里断裂的舌头。
他没有名字,只因为他是哑巴,所以他便叫做阿哑。
阿哑连翻笔画一番,奈何周问还是不清不楚。
而且阿哑还不识字。
无奈之下,
周问暂时放弃了这么复杂的问题,转而开始教阿哑认字,写字。
周问原本以为,教一个哑巴认字写字是无比困难的事情,
可阿哑却学的极快,就好像以前学过,只是忘记了而已。
不到半月时间,便掌握了一千个字,现在日常的交流已经没有问题。
且时间长了,周问也看懂了他的手势语言。
待阿哑学的差不多了,
终于,周问问阿哑,
“你是怎么样带着我从沙暴中逃出来的。”
阿哑拿着木枝在沙地上歪歪扭扭的写到,
“马,布,耳朵,布,眼睛,”
然后,阿哑又现宝似的从怀中拿出几根约有食指粗细的骨针,在马身上比划了一下。
周问不知怎样表达当时的心情,
他似乎可以想到,
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孩,在末日般的龙卷中,与死神搏命。
周问犹豫了下,又问道,
“你的舌头是怎么断的。”
阿哑的眼睛中闪烁着恐惧与仇恨,他写到,
“老头,刀,”
又用手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下。
周问忽的想起那日,那个拿匕首老头的话语,脸色骤然阴沉。
却吓得阿哑连连后退,拿着骨针,谨慎的看着周问。
周问心头一痛,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过,又在心头为通天十二盗记上一笔。
有些事,不用说出来,人尽皆知。而是默默记在心里,如同疤痕一般,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有些账,是要血才能清算的。
周问又问道,
“骨针从什么地方来的,”
阿哑嘿嘿一笑,小脸有些自得,他写道,
“他们,吃,扔,我,偷,磨。”
待他写完,又比划了一些磨针的动作。
周问沉默,他似乎看到,一个小孩,每天深夜拿着别人吃剩的骨头,偷偷地,偷偷地,将偌大的骨头磨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