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独闯敌阵
傅芸从王府走出后，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脚步虚浮，辗转才走到了祥安堂的巷子中。
祥安堂的伙计乍见到那个本该在法场被杀，却让荣亲王玄烁救回府中的单薄女子时还以为见着鬼了，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无声无息的从堂内穿过，好像失了魂的木偶般旁若无人。
那伙计与身旁的伙计对望一眼后，一个人迅速走出店门，四处探查观望，防止有官兵跟至，而另一个则赶忙钻到了堂内，告知掌柜的他们这件事情。
傅芸走到了原本和小宁儿住的小屋里，见屋内仍旧是那****离去时的样子，小宁儿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经过这次的事情，傅芸知道，她的身份尴尬，又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这里是绝对不能再待了，于是便想带着小宁儿离开。
她走出屋外，在院子里四处寻找一圈后仍旧没有在小宁儿平日里的活动范围里找到他，傅芸有些担心，一种奇怪的不祥之感随之而来。
“把他吊上去——”
忽然，一声凶狠的喊叫从内院传来。
傅芸循声而去。推开了天地会中专门用来商量大计的院子大门后，只见小宁儿被捆绑着吊在半空，眼里满是惊恐。
“小宁儿。”傅芸大惊：“小宁儿别怕，娘来救你。”
傅芸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六神无主，她立刻跑到了绑着小宁儿的绳索之下，一筹莫展时，从四面走出来几个面色冷峻的人。
分别是周峰和忠义堂下的各个香主。
傅芸见状，心下已经大致明白了事发缘由了，于是，她按下心中的担忧，沉着走到了周峰面前，说道：“把小宁儿放下来，孩子是无辜的。”
“哼，我们也是无辜的，可是有人竟然骗了我们。”龙虎香主嗤鼻说道。
“我没有骗你们。”傅芸有些恼怒他们的做法。
“那你为什么不按计划行事？你知不知道你让我们失去了一个多好的机会？”
机会？
这回轮到傅芸对他们嗤之以鼻了。他们也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吧。
“我让你们失去了什么机会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那么做的话，你们的计划必败无疑。”傅芸笃定的说。实力如此悬殊，他们怎么就能以为会百分之百胜利呢？
“你！”龙虎香主气极了，还想张口辩驳，便被堂主周峰抢去了话头。
“傅姑娘，我只问你一句。”周峰说：“你与荣亲王玄烁是什么关系？”
那日法场上他们也在一旁伺机救人，所以，那日发生的每一幕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眼前这个女子与荣亲王玄烁定是旧识，且关系非浅。
傅芸听到玄烁这两个字时，脑中属于荣宁的影像便鲜活起来。是了，她怎么忘了，他连告诉她的名字都是假的。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是有，在六年前也被他无情斩断了。
“哼，没有关系！谁信啊。”麒麟香主对当面说谎的傅芸报以白眼。那日，他们可是亲眼看见她把刀刺入荣亲王腹部后，他还护着她的模样。要是这样的一对男女说他们没有点关系，就是傻子也不会相信的。
“……”傅芸不想围绕这个问题再多说什么了，现在她只想快点把小宁儿放下来，他在上面一定吓坏了。“没有关系就是没有关系。你们把小宁儿放下来，他只是个孩子。”
忠义堂的几个香主对望两眼，他们都知道那孩子身上有股深不可测的内力，他们若不是趁他不备时点了他的穴道，估计还没那么容易把他绑起来呢。
几个人暗自交流一番后，其中一个香主走到了绑缚小宁儿的绳索之下，他不怀好意的冲傅芸笑了笑，鄙夷的说道：“放就放。就怕你接不到。”那种高度摔下地不会死，但是肯定能落下个残疾什么的。
只见那人手起刀落，拉着小宁儿的绳索立断，眼看小宁儿的身子急速坠落，傅芸吓得手脚僵硬：“小宁儿——不——”
一个白色身影突然从屋顶上掠过，衣袂飘然的把眼看就要坠地的小宁儿抱在了怀里，旋转而下。
俞兰舟面容憔悴，满眼血丝，落拓的模样早已不复月前的风采飘逸。
傅芸只觉得心口抽痛，穿胸而过的箭伤不合时宜的剧痛起来，她惨白着脸松了一口气，看着俞兰舟神情恐怖的一步步向她走来。
她对他伸出手，说道：“把小宁儿给我。”
俞兰舟恍若未闻，一双疲惫的眼睛紧紧盯着苍白的傅芸，仿佛怕她再次消失那般，只听他粗嘎的声音问道：“你和荣亲王是什么关系？”
那日法场之上他刚要出手相救，便看到了他们天地会一直视为死敌的荣亲王对她施救的那一幕。俞兰舟只要一想到自己爱上的女人竟然和他们的死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便一口郁气凝结胸口。
“我和他没有关系。”傅芸一手捂住伤口，一手仍伸向他，喊叫道：“快把小宁儿给我。”
这个世上，唯独小宁儿是她绝不能割舍下的人。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把小宁儿给我！”
两人各执一词，根本不去理会对方话中的含义，只是一个劲的要问出自己答案和达到自己目的。
一个晃疾如电的声影如鬼似魅的出现在正在争吵的两人旁，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被俞兰舟抱在手中的小宁儿已然到了那个人手上……
竟然是——玄烁。
玄烁似笑非笑的扫过一脸不敢置信的众人，然后才把目光转向了傅芸。
“伤口裂了吗？”
玄烁从傅芸捂着箭伤的手和她惨白惨白的面容上推断道。
傅芸没有做声，刻意敛下眸子不去看他。
玄烁无奈的将注意力放到了手中抱着的孩子身上。
孩子竟然是他在绵意楼旁的小院子里看到的那个。削尖的下巴像极了他的母亲，五官清灵俊秀，眉间有红痣……他……就是六年前差点被他杀害了的……孩子吗？
小宁儿懵懂的双眼自从玄烁出现在这个院子里后就一直盯着他在看，就好像之前一次在楼上看到他时那样，仲仲怔怔的离不开目光。
忽然磅一声，原本紧闭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几个官兵打扮的汉子来到玄烁跟前，整齐跪下，口中恭敬道：“禀王爷，除了这里的几个，外面的乱党已经被我们擒下。”
玄烁点了点头，几个官兵才站起身，侧立一旁，等候下一步的指令。
可就在这当口，被抢夺了手中孩子的俞兰舟猛然大叫一声，双目极瞪，血丝暴充，发狂的向玄烁扑打过来：“啊——我杀了你！”
玄烁以单手对战俞兰舟还处于上风，只是一旁的傅芸却看得心惊肉跳，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出她到底是担心小宁儿还是担心——他……
“你不是问，本王和她是什么关系吗？”就在回击的时候，玄烁似笑非笑的对俞兰舟问道。
照常理说，玄烁处于上风，根本没必要对一个比他弱的对手使出这种精神战术的，但是，他在这小子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令他很不快的倾慕之情，而因为对象是她，所以，玄烁绝容不下他。
“她说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俞兰舟告诉自己不能被他激怒。
“哦？”玄烁游刃有余的闪过俞兰舟的一击：“可是你不觉得这个孩子和本王长得很像吗？”
经玄烁这么一说，所有人的心中都闪过了一种啊，原来如此的念头，以前的他们就是借他们十个脑袋也不会把瘦骨伶仃的小宁儿和尊贵无比的荣亲王联想在一起的，可是，现在仔细一看，小宁儿俊美的五官，可不就是小一号的荣亲王么，众人再度扼腕。
俞兰舟的动作如玄烁意料中的那般稍稍迟缓了一下，他趁着这个机会，利用摔跤的招式，将俞兰舟摔了个底朝天。然后，不留丝毫余地的一脚踩在他的胸腹间，居高临下的说道：“儿子是我的，你说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俞兰舟一口血喷出，被打伤后又被气得气血翻腾，当场扑腾两下就晕了过去。
“啊！”
一声细弱的呼叫让正在决斗的玄烁停下了动作，向一旁望去。
手无缚鸡之力的傅芸此刻正被麒麟香主满手抓着头发，挟持到了周峰等身旁。
“如果不想她死，就把我们的人放了，撤掉你的兵。”
虽然周峰也认为用女人做挡箭牌有违侠义，但是，他已经被逼上了虎背，骑虎难下啊。
玄烁冷下了面容，双目迸射出了令人心颤的寒光，阴森的杀气立刻扩散到院落的各个角落。
“放开她。”玄烁最后一次警告这些不怕死的人。
“王爷的意思，是不撤兵咯？”周峰故作镇静的说道。假装自己现在正在威胁的不是大清朝的第一高手那般。
“爷，让属下去把这几个鼠辈收拾掉……”原本侧立一旁的汉子自动上前请命，谁知道，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见玄烁大手一扬，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玄烁目不转睛的盯着被对方挟持住的傅芸，将手中的孩子交到了那个说话的汉子手中，冷冷道：“把小王爷带走，好生照看。然后放了他们的人，撤兵！”
“王爷！”
那手下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玄烁随即的一个警告的眼神生生压了下去，他选择服从命令。
几个汉子出去之后，一阵兵士卸甲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伴随着马蹄远去的声音，十几个祥安堂的伙计也闯入了后院之内。
“可以放人了吗？”
无视自己已经被人群包围，玄烁冷静泰然的对为首的周峰问道。
“堂主，不能放。咱们要趁机将他铲除，否则后患无穷啊。”
“对，绝不能放。咱们人多，用车轮战，就是累也能把他累死的。”
“没错……”
此起彼伏的声音将整个院子的气氛推到了沸点。但玄烁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话般，满眼看到的只有傅芸。
“让他自废武功，或者站着不许动，我们一人砍他一刀，如果他还能活着，咱们就放了那个奸细。”
热烈的讨论后，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目光残暴的青衫男人提议道。
众人先是吃了一惊，认为这个方法太过卑鄙，但旋即转念一想，也未尝不可。荣亲王玄烁的武功有多高他们不是不知道，就算使用车轮战，胜出的几率也不会很大，但若用大胡子提议的方法的话，他们的胜算就变成了百分之百了。
于是，众人的态度从嫌手段卑鄙一下子转到了为了天下百姓着想，一个个纷纷发出了赞成的呼声。
傅芸大口大口喘着气，眉头紧皱，对着玄烁猛摇头。而反观玄烁却在看到了傅芸担忧的神色时，绽出了笑容。
傅芸无法可循，只得将头朝前一伸，坚强的抵在了颈前的锋利刀锋之上，奋力喊道：“滚——你给我滚——我今生再也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
可是，傅芸越是喊叫，玄烁的笑容就越深，他眉眼如画，俊美儒雅，这一笑仿若春花绽放，暖阳遍洒。
“自废武功就太无能了，你们砍吧。”
荣亲王玄烁——当真就站在场中央，一动也不动，任由身后一把把钢刀砍在他的身上，溅出了道道鲜血，抛洒半空，谱写出了一幅残酷的暴力画卷。
傅芸简直已经哭哑了喉咙，她奋力挣扎，想要凑至刀锋，自刎而死也好过看着他因她受伤，但始终未能如愿。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玄烁的整个身子便都被鲜血染红了，他一如案板上的鱼肉般，一动不动的承受着来自周身的伤害。
玄烁的不屈，让周峰等感到了无止境的羞愧，只见周峰扬手阻止了下面人的动作，他看了一眼出气多过吸气的玄烁，说：“今日我们不以这种手段杀你，三日之后，你派人到城外曲柠山脚下，我们自会放人的。”
傅芸简直不敢相信这些号称济世救民的侠义之士会做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而后又冠冕堂皇的否认自己的恶行，人都已经被他们砍成肉酱了，他们怎么能好意思说不以这种手段杀你的话呢？
傅芸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恨自己的无能，都是因为她，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才会遭受到如此厄运。虽然她恨他，但眼前的一切绝不是她要的。
哭喊着被人抛上了马背，傅芸绝望的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厉声叫喊道：“荣宁——”
就在傅芸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的时候，马终于停下了。
周峰他们将她带到了一座不是很高却很险峻的山前，她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对她做什么，也不想知道，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荣宁……一个人如果流血过多的话也会死的……
他一个人倒在那里，外面的人又怎么会发现他呢？如果没有人发现他，不把他及时送去救治的话……
傅芸想到这里，豆大的泪珠又禁不住往下流。
“就是这里。”
堂主周峰率先停下了脚步，四周观望一圈后，说道。
这里是他们天地会的一条密道，以山为障，在山中修建了通往山顶的道路，此山险峻，不易攀爬，所以即使有敌人追踪至此也不会想到他们凭借着暗道躲藏上山了，山顶上存有足够的食物，他们只需要待危险过去之后再下山便可以了。
周峰等踩过半人高的野草，来到了山壁前，摸索一阵后，周峰将一块突起的小石头向右推移了半寸，山壁上忽然打开了一扇两人宽的石门。
众人陆续进入后，石门再次压下，潮湿的青苔气息扑面而来。
傅芸被反擒着双手，硬推上了山。大概走了半盏茶的时间，眼前才光明再现。
如果不是忧心荣宁的生死，傅芸真的很想称赞这条密道巧夺天工的构架，通往之处，是山顶上的一块平台。平台的尽头处，有一所木制的小屋，众人鱼贯而入。
只有傅芸被麒麟香主以麻绳捆缚起来，仍到了山崖处的一块大石旁。
“你们不是说三日之后会在曲柠山脚把我放了吗？”曲柠山位处西面，而他们刚才是一路东行的。
麒麟香主轻蔑的一笑：“哼，你不要做梦了。曲柠山不过是堂主的调虎离山之计，像你这种背叛忠义堂的人，我们绝不会放过的。”
那就是说他们不会放了她了。荣宁，你听见没有，你所承受的一切不过一泡水影，根本没有价值。
傅芸的唇角漾出了苦涩的微笑：“你们说我背叛，我又何时加入过你们？”没有加入，又何来背叛？
“你说要和我们一起去救傅太医，怎么不算是加入？你骗取我们的信任，然后擅自行动破坏掉全盘计划，怎么不算是背叛？”麒麟香主本就是个藏不住话的直肠子，她懊恼当初竟然会觉得这个女人很好，很有本事。
傅芸敛下了幽黑的眸子，笑容僵持在唇边，道：“我要和你们一起救傅一言，是因为我想救他；我擅自行动破坏掉你们的计划，只不过是不想你们去白白送死……”
麒麟堂主有些迷惑了。她紧紧盯着傅芸苦涩的笑容，竟然说不出来反驳，听着傅芸语调平平的诉说，她的心中当真升起了一种错怪好人的感觉。
“可，可是，你这样根本没有救出傅太医，而且还使我们也没有救得了他，你又想怎么诡辩？”麒麟堂主据理力争。
傅芸将头倚靠在一旁大石之上，眼中尽是疲惫：“我已经救了傅一言。”
“什么？”
“傅一言在有生之年决不会被送上问斩台，这难道不是救吗？”
傅芸已经不想再与这些头脑简单的人说任何话了。当初她在快被斩首到时候，还说希望天地会的人会念在她替他们挡过一个大劫而善待小宁儿，看来，幸好她没死，否则的话，小宁儿在这些人手上怕也是活不成的。
可也是因为她没死，虽然救下了小宁儿，却因此害得荣宁深受重伤……她真是个不吉的女人，死对其他人而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吧。
麒麟香主越听越迷惑，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她们倒是真的错怪她了吗？看着那张疲惫不堪的惨白面容，刚想蹲下稍事安慰一下，便听到身后的石门忽然打开了……
石门内缓缓走出了一个鲜红的血人——玄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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