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花,可以说,真的是许多南方人的童年。
家喻户晓到什么程度?闲来无事,大人听着收音机的曲子,打着拍子跟唱。小孩儿在旁边也有模有样地哼上一两句调调。
“落花满天蔽月光~”郑某人斜背着小鼓,往体育器材室走。下一句什么来着?啊~不记得了……然后她就开始哼调调了。
“借一杯附荐凤台上~”阿铭单手扯松了衣领下的红领巾,叹了口气,面带鄙夷,“真笨,明明都追了这么多集了。我就陪着我妈看了两集,就记下了。”他得瑟地看了眼阿惜。
真相其实是这样的。
每晚八点半到九点半,翡翠台正播着《帝女花》,电视机的使用权归施妈妈独家拥有,施爸爸言听计从,辈分最小的施同学没有发言权。阿铭家里有一台电脑,但施爸爸不允许他周内碰。他又不喜欢预习复习,就陪老妈一起煲剧咯。看了两集后,阿铭觉得还可以,就从被动陪看变成主动追剧。有时候到点了,施爸爸还在看新闻呢,忘记转台了。他就会一气呵成地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摁完按钮后,往厨房方向理直气壮地喊:“妈,开始了!”
然后,对上父亲耐人寻味的眼神,他就装傻,“嘿嘿”一笑。就只有这么一小会儿,他敢仗着母亲大人的绝对话事权,意思意思地反抗下。
阿惜懒得理他。没接话头,她继续哼着自己的调子。
“呼~”她把鼓放到靠墙的铁架子上,揉了揉肩膀,“走吧。”
此时,阿铭也放好了小号,把号嘴放在手里抛着玩。
“嗯?阿惜,你过来看下。”阿铭眼尖,发现长桌边上的大鼓鼓皮破了,指了指,“这儿破了一块。”
“回头告诉下刘老师吧。”刘老师是体育老师,兼管仪仗队的事宜。
“嗯。”
哦,对了!忘了说,阿惜和阿铭在四年级下学期被挑去仪仗队训练了,五年级上学期要去欢送南二村和南三村入伍的新兵。这时,他们俩已经训练了一个多月了。
“啪”,门被粗暴地推开,角落的俩人都被吓了一跳。他们看见好几个男生站在门口,一脸好奇地向内张望。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走在前头的是高他们一届的学长,程健东。学习中上游,表面一套背面一套,老师面前装好学生,私下以捉弄同学为乐,嘴还贱。
“说什么呢,你,”阿铭有点动怒,眉头紧皱着。阿惜及时拉住他胳膊,对他摇了摇头。
“呀,这么听女朋友的话啊。”程同学慢慢地走过去,瞥了眼桌面,“难怪……啧啧啧,还真做亏心事了。”
“我们也刚到没多久。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不是我们。”阿惜平静地看着对方,冷淡地开口。
此时,打镲的同学也结束了今天的训练,都纷纷围在了器材室的门口。
“你说不是你,有证据吗?喂,你们拿鼓的时候,谁看见桌上那鼓是破的?打镲的,有看到的吗?”此时,打大鼓的女同学也回来了,程同学扫了眼门口的她们。
没有人敢站出来。一来是没人敢得罪他,惹上了不好脱身。二来,他们当时赶着训练,从架子上取下训练用品就走了,也还真没注意到呢。
“得了,去找老刘咯。”他拍了下最近的一名同班同学的肩膀,“快去!”只见那名同学迫于对方的威胁眼光,不情不愿地往旁边的教学楼跑去。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弄坏的鼓?”阿铭冷静了下来,反问道。
“真好笑。一进来就看到你们两个人围在桌子边。我们进门,你们还心虚呢。”程同学“嗤”笑了声,“这鼓以前好好的,偏偏这回坏了。而且没记错的话,你们是这学期才进仪仗队的吧。手脚不知轻重,弄坏了东西,又不想承认,也能理解。”这话一说出口,激起了在场新队友的不满。本来还保持观望态度的同学,更宁愿相信阿惜他们是清白的。
“你们这么用力开门,‘嘭’的一声,吓到也很正常。虽然我们是新成员,但我们并不是‘犯错’的代名词。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没有人有权将错误归到某个人身上。”阿惜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还有,同学请注意你的用词。语文不是白学的。”
越来越多还没回家的同学聚到了门外窗前。她瞄了一眼,发现黄子宁也在其中,比身边的同学高出一个头,特别扎眼。对视了两秒后,她率先撇开了视线。
“老师来了!”不知道谁喊了句,大家纷纷让出了一条道。发达的肱二头肌,一米八的高个子,脖子上挂了个口哨,标配。
“怎么了?”老刘同志看见对立而站的两方,下意识将视线投向对面的阿惜和阿铭。他们俩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抢答了。
“老师,有人弄坏了公物。”程建东眉飞色舞地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事情就是这样。”听完后,半信半疑的老刘皱着眉,也不知道怎么办。
“老师,他无凭无证,简直血口喷人。”看见老师陷入沉思,阿铭这下有点着急起来了。旁边的阿惜缓缓地低下了头,一时之间也没想到洗刷嫌疑的方法,真够憋屈。
“老师!”一道清亮的声音在屋外响起,众人纷纷循着发声处看过去,只见黄同学高举着右手晃了晃,然后略为艰难地走到案发现场。
“有什么事吗,这名同学?你是?”
“老师,我是四(2)班的黄子宁。鼓……应该不是他们弄坏的。”
“四年级的啊?该不会是同班同学吧。”程同学在一边添油加火。
“嗯,是同班同学。”他低头缓缓地抚了抚校服上的褶皱,重新抬起头,“我没有偏帮的意思,就事论事而已。小鼓队的和小号队的提前了几分钟解散。操场距离器材室还有一段路要走,郑言惜和施伟铭他们走得比较晚,没过多久,打镲队的也解散了。中间留出来的时间不到两分钟。”阿铭在旁边附和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大家看被损坏的那个鼓。打过鼓的人都知道,鼓皮绷得这么紧,稍微用力敲一下都会有声响。况且裂开的口子这么不规则,不像刀划破的,”
“这个我都知道啦。”程同学插了句嘴。
“嗯,所以得多大外力才能造成这样的结果。屋外的人也不是聋子吧。鼓皮看着还挺结实的,不借助外物,只靠两个小学生的力量,怎么做得到呢。”程同学无法反驳,彻底沉默了。
“之前说了,空出来的时间不足两分钟,器材室就这么些东西,大家觉得拿哪样可以完成呢?”
“这个鼓看着也不算新了,边角都有点生锈了。但是有些磕碰过的地方,痕迹很新呢。”
“再不行的话,就调监控吧。如果一直开着的话。”黄同学指了指屋檐上的监控器,刚好站在阿惜他们那一块都可以拍进去。
说完后,他彻底松了口气,恰好对上阿惜探究的目光,眼神闪烁了下,继而看向刘老师:“所以鼓是他们弄坏的可能性很小。”
“唔……嗯。”刘老师再看向被怀疑人的双眼,只见他们眼神倔强、愤怒。正当他准备大事化了的时候,陈主任出现了。
“咳,没来迟吧?”她停下脚步后,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上周六早上,我回来了一趟清点下磨损比较厉害的,打算上报上去,换一批新的。我挪大鼓的时候,没拿稳,磕到破损的架子边。就那儿,现在已经包起来了。划了道大口子,然后砸地上了。当时还把保卫大叔引来了。这事怪我,是你们两位小同学被冤枉了吧,老师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幸好解释清楚了,呼~”
阿铭气愤地瞪了眼正准备偷偷溜走的程建东,还没开口,被阿惜扯了扯衣服下摆。只见她对自己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嗯,清者自清。老师,那我们先走了,家里父母还等着呢,该着急了。”
“啊,对对对!时间不早了。散了散了,赶紧回家,一个个的就知道瞎凑热闹。”老刘同志,还吹了一声短促的口哨,开始赶人。
阿惜,阿铭,黄子宁一起上楼收拾东西。
“阿惜,你怎么放过那个狗东西?”他扭过头,问身后的人。
“狗东西?外号取得不错。没必要,恶人自有恶人磨的咯。”阿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看着子宁的后背,语气不急不慢。
“谢谢了。”阿铭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不自然地停留了几秒后,转过头,看着楼梯扶手,自顾自走着。
“嗯。我相信你们的。”他忽略脑后意味不明的视线。
“黄子宁,今天谢谢你了。”阿惜顺势一步迈上两个台阶,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靠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讲了几句话。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可以让对方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还停下了脚步。
阿惜继续往上走。阿铭回过神来,她已经拐弯了。他在后边嚷嚷着:“欸,等等我啊!明明腿这么短,还走那么快。”说完后,他也没理会身边的人,“蹬蹬蹬”地小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