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晨一时无话可说。
这话题什么时候又拐到自己超度的事上去了?难道在自己昏睡的时候,这一老一少,还进行了什么颇有深度的会话吗?
“你身体最近怎么样,自己不清楚吗?”老画家看着朱晨说道,后者仗着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木着一张脸和老画家进行无交流的对视。
“知道的。”朱晨说道:“度化他们损耗功体,但是能换我心安。”
老画家的语气充满不理解:“你有什么好不安的?那些人都是早就死了的人和为祸人间的凶灵,你真的是道教的人吗?”
“我是人。”朱晨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却是让老画家闭嘴了。气氛一时间停滞,齐绝在其中周旋道:“好了好了,朱晨,你有什么要问的现在开始问吧。”
“您知道祝春最近和什么人有往来吗?”朱晨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开口说道。
老画家摸着胡须,一时间却不再言语。
良久才低声说了一句:“你这个臭小鬼,和你哥哥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您也认识我哥哥?”朱晨看着老画家激动道。
“何止认识你哥哥,你祖孙三代我都认识。”老画家哈哈大笑道:“但是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活这么久吗?”
有这么问话的吗?朱晨刚激动完,就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于是回答道:“生命的意义和长短有关吗?”
老画家脸上也立刻露出不开心的表情,这一家子说话都带刺。还不是那种故意带刺的感觉,他们指责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会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话,反而是仰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就那么看着你,让你的心思在他眼里仿佛无处遁形。
朱晨更是青出于蓝,他还是个小瞎子。
搞得老画家想表明自己的不满,只能靠直接说出来。
可是直接说自己被小辈这种类似提问的话冒犯到,也太跌份了。
“钢过易折,这个道理希望小友你能懂。”老画家点到即止,随即将话题转移到了朱晨最开始的问题上:“祝春这姑娘,老夫其实也看不透,她算是我画派的新锐画家,听说现在在现世也名声鹊起了?”
“正是。”齐绝代答道。
一边的圣凛端着茶水和点心走了出来,朱晨看了眼那些可爱的点心顿时食指大动地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啊,这些?”圣凛从耳朵上取下蓝牙耳机说道:“是的。”
朱晨边吃边觉得老画家应该过的是神仙日子,点心甜而不腻,茶水入口微苦稍后回甘,实在皆为上品。
觉得自己的职业有点被挑战的齐绝在朱晨和老画家在聊正事的时候,和圣凛一起去了走廊,交流厨房菜谱了。
真正开始坐下来聊天的一对祖孙一般的友人,却也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朱晨吃进去第五块点心,有些随意地说道:“前辈知道现在现世多少事?”
“这就和我的那个问题有关了。”老画家慢慢咀嚼他吃的第一块点心说道:“就是因为我不参与红尘事,所以我才能保住自己的这一块净土。”
朱晨其实不太喜欢这种论调,不过人各有志,更何况老画家还是自己的长辈,自己更加不可能对此有微词。
不过老画家并不眼盲,他看出了朱晨不满他避世的论调,因此他决定再多解释几句:“这天下的事情太多太杂,我一个糟老头子真的管不住。”
“我发现了一件事。”朱晨一口一口地喝着茶说道:“您和祝春还有祝清其实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很喜欢玩游戏呢,您觉得现在如果我和你说,有个人想要颠覆我们道教现在的平静,您会觉得这个人也在玩一个盛大的游戏吗?”
“戏如人生嘛。”老画家四两拨千斤地顶开了朱晨有意夸大的责任感道:“他如果做得到,那他就是他人生中的赢家了。”
“那我可是要拉着我的朋友一起来做这个反派了。”朱晨皮笑肉不笑道:“或许,您知道谁有这份能力和野心?”
“老夫方才说地的,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老画家咂着舌头说道:“固执!”
朱晨确实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被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吼一声固执,有些没反应过来地沉默不语。
而老画家也因此觉得自己和朱晨无话可说,两人对坐在矮小的茶几边,最后还是朱晨退了一步换了个问题说道:“那我问您,知道破天大阵的起阵方法吗?”
没有人回答。
回答朱晨这番话的是碎裂的杯子,和打翻的点心。
“破天破天,你们这些人一辈子都还没活明白,尽想着破天!”老画家情绪激动的声音,引来了圣凛和齐绝,两人急急奔来房间,齐绝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老画家喘着气,圣凛连忙从自己怀里又掏出了一颗药丸,塞进了老人的嘴里。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才逐渐变得平缓。
“您是炼丹师。”朱晨肯定的语气说道。
老画家装傻:“这就是普通的六味地黄丸,老夫知道你吓了,不过话可不能乱说。”
朱晨没有乱说,他的鼻子和耳朵都很灵,他从那个丹药上闻到了一股清香,这不是普通药房会有的味道,而是丹炉中能拿出来的。
道家留存至今就只剩下一个炼丹师了,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又是否收了别的徒弟。
如今朱晨却能如此笃定这个老画家和炼丹师有无限联系,就是因为这种药他小的时候,闻见齐绝身上有过,而那个时候齐绝跟他说的是,这药是从一位大师那里求来的。
看来那个大师,就是眼前这位了。
“您不是吗?”朱晨笑起来道:“那是晚辈认错了。”
这个人不想入世,朱晨不想强迫。
倒是老画家听见他忽然放过自己一般的话,有些惊讶地愣了一瞬,然后步履蹒跚地走到了朱晨身边,静静地凝视了他许久。
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的东西,就在这个房间里摆着,你自己找吧,只有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