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茶来了!”小童儿咳了一声,故意提高了嗓门。
白衣人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把坐褥藏到身后,脸上有些发热,低声斥道:“你脚下踩得是棉花吗?怎么一点子动静都没有?”
童儿委屈的道:“爷,奴才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子了呢……”一面扬了扬手中的茶壶茶碗。
白衣人却已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天晚了,不用也罢。找个地方歇息一夜吧!”
“哦,这里房子却多,不知爷喜欢哪一处?是怡红院、潇湘馆、蘅芜苑、秋爽斋,还是稻香村?”童儿一脸的讨好之色。
白衣人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听说,大观园中昔日住的都是贾府中的女孩儿,此时虽然已是人去屋空,到底不大方便……”
童儿嘴快,忙道:“谁说都是女孩儿啦?那怡红院就是贾宝玉的住处!”
白衣人微微一笑:“也罢,我们就去怡红院暂住一晚。”
主仆二人取道向怡红院走去,途中必然经过潇湘馆,竹丛中透露出来的点点灯光,令白衣人刹住了脚步,疑惑的问道:“那里便是怡红院?你几时过去打扫的?屋里没人,也不怕失了火?”
童儿“妈呀”一声把手里的茶壶茶碗一丢,窜到白衣人身后,紧紧抓住白衣人的衣袂,语带颤抖:“爷……不……不是我……啊!这里也不是……怡红院!这是……是潇湘馆……听……听说,原本住在这里的是……是一位姓林的姑……姑娘,她……她……她早死了二三年了!”
白衣人心中一动,莫非自己适才所见的就是那位林姑娘?她已化身成鬼了么?举步便向潇湘馆走去。
潇湘馆中,云溪和云岚正在埋怨黛玉:“姑娘,你去哪里也不知会我们一声,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好?”
“这大观园里荒废了这许久,也不知有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姑娘的胆子也忒大了些!”
黛玉微笑道:“我这不是没事么?好啦!我保证,以后没有你们的陪同,哪也不去还不成?”
云溪和云岚这才作罢,正要再次服侍黛玉睡下,忽听外面脚步声响,两人对视一眼,飞快把房里的蜡烛吹熄了。
只听外面一个清朗而柔和的声音缓缓说道:“请问,里面的是林姑娘吗?小王水溶,唐突了。”
“水溶?”黛玉一惊,忍不住出声问道,“阁下就是北静亲王?”
“正是小王。方才有幸得聆仙乐,故而冒昧前来,不知林姑娘能否赐见一面?”
黛玉想到昔日险些被强行送入北静王府做侧妃,此刻水溶有言语唐突,心中不悦,冷冷说道:“自古男女有别,何况是深夜之间,虽然阁下贵为王爷,也恕民女难以从命!”
“小王自知冒昧,只是人鬼殊途,似乎不必……”
不待他说完,云岚便抢白道:“你这人好生无礼!且不说鬼神之说实属无稽之谈,我们姑娘已经说了不愿见你,你如何还这般死缠烂打?”
外间的水溶闹了个大红脸,自悔莽撞。只是心头强烈的一见玉人的愿望,支持着他留在了原地。
云溪听了听外面没了动静,不由得笑骂云岚:“你这蹄子说话怎的不留一点情面?你忘了姑娘进京来为的是什么了?”
云岚吐了吐舌头:“谁叫这人说话那么不着边际了?咱们姑娘这么神仙似的个人,他非要说是个女鬼!哈,想想都又可气又可笑!”
水溶闻言忙道:“是小王错了,请姑娘们见谅!”
云岚吓了一跳,伸手捂住小嘴,眉头一皱,小声说道:“他没走啊!”
黛玉摇了摇头,看来今天这位北静王不见自己一面是不会死心了,于是向云溪点了点头。
云溪会意,走到门边,把帘子拉了起来。
水溶本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见不到黛玉,只希望能够离佳人近一些,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帘子竟然掀开了,门内走出来一个水灵灵的丫鬟,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那丫鬟说道:“我们早就听说北王爷是位贤王,还望王爷谨守礼仪。”说罢把身子一闪。
水溶顾不得想许多,闪目往里面看。
只见屋中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女,敛眉垂首向自己微微一福,便翩然而去。
水溶彻底呆滞了!
他见过的女子何止上上千?出类拔萃的也不在少数,却没有一个敌得过眼前这女子之万一,皎若九天之雪,清如出水芙蓉,飘飘然如仙子临世。虽然未曾看清容貌,却已足够令人为之倾倒。
黛玉也没想到这位北静王竟然如此年轻,只见他年纪与龙天逸不相上下,头上戴着洁白簪缨束发银冠,穿着素白江牙海水五爪坐龙蟒袍,面如美玉,目似明星,丰神俊美,好似玉树临风。
水溶呆呆地望着黛玉消失的地方,身子凝固了一般,动也不动。
云溪眉头一皱,淡淡提醒:“王爷,见也见过了,请回吧。”
水溶这才算是回魂,想了一想,说道:“这位姑娘,请你转告林姑娘,此地虽然罕有人来,毕竟是圣上下旨封锁的地方,不可久留,倘若因此获罪,大为不美。”
云岚在屋中忍不住驳斥道:“我们是平头百姓,自然来不得,您这高高在上的王爷却随时随地都来得!”
水溶为之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说:“其实小王是初次来此,不敢冒犯天威,所以才乘夜进来。”
云岚一声冷笑:“哼,好一个掩耳盗铃!”
“云岚,”黛玉轻声制止,“我们本已自身难保,何必再得罪一位王爷?”
水溶有些急了,忙上前一步,道:“林姑娘误会小王了!小王并无恶意。只是如今贾府之人均已获罪,若有别有用心之人得知姑娘来此,恐怕对姑娘不利。”
黛玉淡淡说道:“民女在此间遇到的生人唯有王爷一个。”
水溶急得直跺脚,赌咒道:“小王若将姑娘行踪泄露,他日必定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