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可好些了?”王夫人慈爱的眉目间满是关切。
“回太太,二爷吃了王太医的药这会子都睡得沉了。”
“到底宝玉为什么会突然病了的?”
袭人有些犹疑,她知道,作为下人,不该随便议论主子。
王夫人看出了她的犹豫,微笑道:“我知道你是宝玉身边第一个得力的人,宝玉的事,没有你不知道的,你尽管说吧,凡事有我替你做主。”
袭人这才说道:“白天,奴婢因为找不到宝二爷,满园子乱转,后来看见宝二爷和林姑娘站在一处说话,奴婢也没敢过去,等了一会子,林姑娘走开了,这才过去叫二爷,谁知道二爷就……就那样了,奴婢实在不知道林姑娘和宝二爷都说了些什么。”
王夫人眉间的阴云越聚越多,暗中思量对策。
袭人偷眼看了王夫人一眼,突然跪下了:“太太,论理,我一个奴才,有些话不该说,可是……”
王夫人听着话里有话,便柔声道:“有什么话,你站起来说就行了,何必跪下呢?再怎么说,如今你也还算是老太太的人呢,可没有说,老太太的人有给我跪下的礼。”
袭人一惊,知道王夫人还在猜忌自己,忙道:“既然老太太把奴婢给了二爷,奴婢就是二爷的人,左不过一个奴才,太太可折杀奴婢了!”
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袭人不是个笨的,笑道:“你说吧。”
袭人低着头,字斟句酌:“太太,奴婢想着,二爷也大了,虽说娘娘有旨,叫二爷和姑娘们都住在园子里,到底男女有别,何况林姑娘、宝姑娘还是姑舅姊妹和两姨姊妹……”
王夫人一惊,问道:“莫不是宝玉和谁作怪了不成?”
袭人是个有心病的,不免把脸红了,忙摇头道:“太太多虑了,倒不是那些,这也只是奴婢的小见识,虽说如今不便叫二爷挪出来,但总该多给二爷立些规矩,否则自家人虽知道二爷的脾性,但外间不知道的,未免不妄自揣度,白白的污了二爷和姑娘们的清白名声。”
“我的儿!”王夫人拉住袭人的手,“难为你竟有这样的思虑!如此我就把宝玉交给你了,你好歹留心,你知道我如今只有这个命根子,你保全了他,也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这一日探春看着窗下迎风而动的梧桐,突然诗兴大发,写了几个帖子,想要结一个诗社。没想到众姐妹的兴致都很高,一招即至。
一时,议定了各人的名号,分工完毕,李纨说道:“才刚我来时,看见他们抬了两盆白海棠进来,倒是好花,不如就咏这个吧。”
宝玉笑道:“那是芸儿孝敬我的,你们谁若喜欢,我就叫人抬了去!”这话虽是对众人说的,那双眼睛却定在了黛玉云淡风轻的脸上。
黛玉却拉着迎春说道:“菱洲,前儿我跟你借的那本棋谱,你敢是忘了不成?”
迎春笑道:“忘倒不曾忘,只是听说前儿你病了,我想也不必为这些事烦心,所以竟没叫丫头过去,既是你说了,过一会子我就叫人给你送去,如何?”
黛玉微一皱眉:“你听谁说的?我不曾生病啊!”
李纨笑道:“如今且作诗,你们的梯己话一会子再说!”
等到作完了诗,宝玉的眼睛就从黛玉的诗稿上离不开了,浑没听见李纨等人推宝钗的诗为第一的话,仍在心中默念黛玉的诗。
探春推他,打趣道:“二哥哥,你又魔怔了不成?莫非你押尾了不服?”
宝玉笑道:“我的那首原本就不好,何来不服之说,只是这状元是……”
探春一指宝钗:“非衡芜君莫属。”
宝钗低了头,原本以为最少宝玉也会说一句“恭喜宝姐姐了”,谁知他冲口而出的竟是:“依我说,还是潇湘妃子这首风流别致。”宝钗的心里一阵阵发凉,明知道黛玉心里没他,他仍旧不死心么?
黛玉微微颦眉,这个宝玉,说话越发没有进退了,淡淡说道:“稻香老农评的最公,到底是蘅芜君这首有身份。”
宝钗暗恨,哼,这林丫头还真是会做人呢!笑道:“我那首本来不好,是稻香老农抬爱,众位给了几分薄面而已,本该让贤才是。”
宝玉倒弄了个大红脸,他本意也不想得罪宝钗,谁知经弄成这样,讪笑两声道:“稻香老农最公道了,我不过瞎起哄而已。”
宝钗摇头轻笑,似乎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众姊妹又谈论了一下起社的规矩,说笑了一番才散。回到潇湘馆,紫鹃伺候黛玉梳洗了,各自安寝,无话。
就在黛玉朦胧睡去之际,忽然有人呼唤:“妹妹,妹妹!”
睁眼一看,眼前站着一个身穿淡青竹纹长衫的青年公子,如同三月江边的垂柳,明快清朗,散发着勃勃的英气。
只因除了龙哥哥外黛玉从不曾见过这样非亲非故的男子。心中责怪这人不懂礼数,恍惚中又知道这是梦境,便不欲发作,抽身想走。
那青年公子忙道:“妹妹果真不认识我了么?”语声中有着淡淡的惆怅,如同笼了江南迷离的烟雨。
黛玉心中纳罕:“小女子并无兄弟姊妹,不敢高攀,只怕这位公子是认错了人了。”
那青年公子有些急了:“我怎么会认错人呢?你是玉儿,姓林,闺名叫做黛玉。”
黛玉好奇地停住脚步,转回身,抬起头来,这个人说的一些也不错,可是自己真的没有印象。
青年公子向前踏了一步,有些小小的紧张:“妹妹,你再细看看!”
黛玉迎上了他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瞳,那眸子里涌动着层层涟漪,如同两汪清泉,带着清爽沁脾的微凉,眸底微光如金,那深深的关切,似曾相识。
“可想起来了?”青年公子又向前踏上一步,鼻端已经能够闻到黛玉身上的幽香。
黛玉后退一步,轻轻摇头:“不……虽然有些面善,却不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