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妁背着阿宝藏在土包后,直到确认他们的房子周围确实没什么人后,便背着阿宝谨慎的靠近。这时距离那次事件已经半个多月以后了。她要照顾阿宝没有时间去回想经历过的恐惧,只想到以后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她根本不清楚那时候癞疮头想做什么,只知道恐惧以为他会杀了自己。若是她当时知道明白了他的目的,心中的盘算想法,恐怕她的恐惧还会更大,因为不是简单的死而是会像奴隶一样这一生都被“关着”揉虐,欺辱。她能这样快的不想经历过的恐怖,一则是因为老天让阿宝还活着,阿宝还活着的那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几乎完全盖过了经历过的恐惧,再者便是因为那个救了她而死而且还告诉她弟弟没死的老人,那个老人让她在绝望之余又看到了人间的善良。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为了救自己死了,她相信世上一定还是好人多的。而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其父,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怎样的环境,其父都教她从中看到希望及世界的美好。还有就是她已经过世几年的母亲,双亲在她心中播下了爱与温暖坚强的种子。因而只要有一丝希望在,便能支撑她继续勇敢的面对生活。又有了弟弟陪着的义妁因而很快便想那次她只是碰巧碰到了不好的人。
接近房子后她也不敢马上跑进屋里,从土堆中跑出来后,又藏身于草屋右侧的干草堆后。过了一会儿确认里面没有声音发出后这才出来,飞快的溜进屋,只见屋内一片狼籍。
义妁在很多年之后知道了父亲当年对太皇太后说的话与整个事情的真相。当年窦太皇太后其实并无意抓他们,一定要他们死的是皇太后。因而除了朝廷之外,她还另外派了人四处打听张榜寻找义正的下落,下令一找到就将其一家灭口。不然这样远避的小县城也不会关心长安的事。
“姐姐,我们不在这儿吗?”阿宝坐在被刀剑砍破的榻上拿那双清澈的圆眼睛看着急急忙忙收拾能用的东西的义妁再一次说道。
“阿宝,我们要走。”义妁道。
“可是我们走了,阿翁回来会找不到我们的。”来到熟悉的家里后,阿宝便不想走了。
义妁停下手中收拾东西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她说道:
“阿翁回来的话,会找到我们的,阿宝。刚才阿宝不是和姐姐一起在那树上做了结绳记号?最后还一起特意做了阿宝的记号。”义妁道。
已经一个半月了,义妁心中想阿翁应该回不来了。然而,她想起上次带着阿宝再去那个乡的事,就算不是那癞疮头那里也还有旁的认识他们的人,害怕再被骗被抓,觉得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才行。她不能让阿宝出事,然而他们也不可能在树上山里待一辈子,因而她决定先回一趟家,再带着阿宝去别的乡,那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不会被抓。
结绳做记号是后来在四处漂泊中义正特意教给他们的他们一家独特的交流方式。她离开那棵树之前用布条结绳做了记号,结绳的意思是:她与阿宝离开了这里后会朝东的方向前行,然后会在遇到的第一个街市停留。如果在那个街市找不到他们,就从乡里可见的最大的一颗树上找他们留下的新去向的踪迹。
这样要是义正回去大树那儿找他们,便可寻着线索找到他们。
“可是,阿宝不想走。阿宝喜欢这里。”阿宝低着头说道。
义妁走过去,在阿宝面前蹲下。
“阿宝乖,要是我们不走,坏人会来找我们,如果我们被坏人抓了,就再也见不到阿翁了。”
“可是阿宝不想走。”阿宝紧抿着嘴,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
“阿宝我们说好了的,阿宝是男子汉不能轻易哭的。阿宝乖同姐姐去个安全的地方一起等阿翁好吗?”义妁哽咽的说道。她也喜欢这里,这个熟悉的一家人快乐生活过的地方,也不想离开。她心中更又恐惧着未知的远方,不知道在那儿他们是否能安全,会不会再次遇到像癞疮头那样的坏人。看着阿宝,她好担心自己照顾不好阿宝,又让他发生什么事,如果阿宝真的出事怎么办了。
“姐姐别哭,阿宝乖,阿宝听话。”阿宝伸出手帮义妁擦泪道。
“姐姐不哭,阿宝真乖。”义妁哭笑道,她不能哭,自己是姐姐更是阿宝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了。像阿翁说的她要坚强。
义妁赶紧收拾了衣服,并将剩余的一些麦子急忙都煎熟了,用布包好作为路上的干粮。装了水后,她牵着弟弟的手,两人最后看了看这简陋却温馨的茅草屋,便悄悄出发了。
太阳眼看着就要沉到山的背面。义妁看着那日头,再看了看周围,她在找着今晚栖息的地方。只见她背上着个较大的包袱,包袱中有几身薄衣两身厚衣和一卷阿翁阿母一起刻的百草集。并且她也贴身的带了阿翁的银针包在胸襟中。此外胸前还挂着一个布袋,里面装了一些干粮饼和一壶水,左手牵着弟弟阿宝,阿宝亦背着个小包袱,而这其中则只是阿翁阿母的几件随身物件。
“姐姐,我走不动了。”阿宝停下来。
义妁抬起右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她亦停了下来,在阿宝面前蹲下。她从怀中取出棉布轻轻擦了擦阿宝的脸,再从胸前的布袋中取出水壶,拔开木塞。
“来,阿宝喝点水。”义妁说道。
阿宝听话的张嘴。
义妁看了看周围,先将绑在包袱带上的一件衣服解下,铺在草地上,让阿宝坐在上面。然后再放下自己背上的布袋,挨着阿宝在旁边的草地上坐下。
“阿宝,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义妁说道。
“姐姐,我们还要走多久?”
“不远了,今天我们就走到那儿去。”义妁搂着阿宝,指着前方沿着小溪第三个突出的坡体道。那儿不像前两个山坡那样山林茂密,而第三皮露出的坡体却是相对裸露的。山林茂密多蛇虫鼠蚁,飞禽走兽,她又对两座山不熟,因而断然不敢在那样的茂密山林里过夜。加上今天,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了,却还是没有看到有人家。头一天还算好,她是划着木筏的,因为那一段路她比较熟,知道那里的水流平缓,溪流也比较宽阔。然而过了不姜山后,她便不清楚这溪将是什么样子了。因而第二日,从不姜山开始便改走陆路。
第一夜他们在溪滩上过了一夜,义妁生了火堆,抱着阿宝,警觉的打着盹。第二夜,很幸运的,太阳落山之际,他们刚好赶到远远看到的那棵巨大的白桂树。义妁先背着阿宝上去,她高兴的发现上面的枝桠,足够两人躺下好好休息。她嘱咐阿宝不要动,再下去将行李拿上来。吃了点东西后,她便取出一件厚服铺在巨大的树桠中心,铺好后再取了一件当铺盖,让阿宝躺好后将包袱挡在阿宝那边,搂着阿宝休息。他们都太累,加之随着时间流逝,日益增长的对生死未卜的阿翁的思念,使得身心都很疲惫,因而早早的便睡着了。连山林中转来的夜行动物的怪叫声,以及有一只野猪曾踹到过树下都未察觉。第二日,清晨的鸟叫唤醒了义妁,她看着远方的初升起的太阳,突然觉得充满了希望与力量。不久,阿宝也醒了,义妁让他喝了点水,这是阿翁一直坚持的,每天早上起来后,都会让他们先喝点水。
吃了点干粮,义妁伸手摘了一片叶子放进嘴里嚼。
“果真如阿翁说的,白桂的叶子酸酸甜甜的。”义妁露出笑容想着。
“阿宝也要吃。”阿宝伸手说道。
“好,阿宝也吃。”义妁伸手又摘了一片叶子,擦了擦给阿宝拿着。阿宝也像她那样嚼着。
“甜甜的。”阿宝咧着嘴,露出没长齐的牙,迷着眼睛笑着说。
义妁摘了一些放在布袋中。收拾好东西后,她先将大包袱扔下去,然后再背着弟弟爬下去。
“阿宝休息够了我们继续走吧。”义妁说道,她将阿宝抱起来。然而阿宝却不是很想起来,他揉着眼睛。
义妁让阿宝站稳了,重新背上包袱,将那衣服再捆在包袱带上。牵着阿宝的手再上路了。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
阿宝走的越慢,不一会儿停下不走了。
“阿宝怎么了?”
“阿宝不走了,阿宝好累,阿宝想睡了。”
“阿宝,可是我们要走到那儿去,阿宝在坚持一会儿好吗?”
“阿宝不要走了”阿宝瘪着嘴,很委屈的闹着别扭。
“阿宝先吃点东西再走好吗?”
“阿宝不吃,阿宝不要走了。”阿宝哭了,说道。
眼看天就要黑了。义妁心里很着急,她也很累,肩膀也很痛。
“阿宝不听话,好那我们就不走了,等大狼来了,把我们都吃了。”义妁说。
“姐姐!阿翁!阿翁!,阿宝要阿翁!………”阿宝紧紧抱着她的腿大哭,喊着。
听到阿宝喊阿翁的声音,义妁也忍不住流下眼泪。她伸手摸了摸弟弟阿宝的小小的圆脑袋。在看了看早已经落到山后的太阳,再看看左侧茂密的山,山中开始此起彼伏的传来怪鸟的叫声。
她把布袋从脖子上去下来,挂到阿宝脖子上。抱起阿宝,阿宝继续急忙又开始走。
途中手太累,本想把包袱背在胸前,然而包袱太大了,那样她便看不清路了。因而还是仍旧背回背上,她突然想起阿翁以前扛过自己和阿宝在肩上。灵光一闪,她也可以扛着阿宝。
确实比抱着轻松多了,满头大汗的义妁心中想到。
一下子变得很高,阿宝破涕为笑。
走了一会主道却突然分岔成两条,一条沿着小溪边的小道,一条沿着山,从这里望过去,看起来两条路在前面又汇合了。义妁看着两条路,决定还是总山道。因溪边的那条小道,有一段没进水里,却不知水有多深,她不想到时候又要走回头路,那太累了。刚开始的路都还比较好走,然而走着走着路却突然变得奇怪起来。虽然确实是一条路,然而奇怪的的小道底部两旁比较整洁,然而上半身却一路碰触杂草藤条。狐疑的加快脚步,突然义妁脑中想起阿翁的话:
“妁儿,万一哪天,万一你在哪儿的山上迷了路,而阿翁又没有马上赶来。如果走到一条路,这条路虽然地表坚硬整洁然而路的上方却伸展着很多杂草的话,你一定要赶紧从那条路走开。”
“为什么,阿翁?”
“因为那是野兽走的路,是兽道,妁儿。”
义妁登时心中一紧,身上寒毛倒竖。恍惚间她似乎听到有什么扒开草丛的声音,因而拔腿,拼命的跑起来。她紧紧抓着阿宝的手,拼命的跑,不敢往后看。
等她回过神来,眨眼间已经到了第二个山体的前。义妁大口的喘着气,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落下,这时她回头一看。发现背后其实什么都没有,一阵风吹来,她感觉到一股凉气,冷得哆嗦了一下。
“阿宝……”她大口喘了一会儿气,调整了下呼吸,才喊下阿宝。不知道刚才他有没有吓到。
“姐姐好厉害,比阿翁跑得还快!”阿宝却是开心的口气。义妁听了心下松了口气,笑了。
“阿宝,现在下来走走好吗。我们只要转个弯就到了。”义妁道。
“嗯!”阿宝应道。
姐弟二人好歹在天亮之前赶到了第三个山坡脚下。义妁找了找,决定今晚在那块突出的岩石上休息。趁天还亮,她领着阿宝去溪边装水。并且给自己和阿宝都擦了身子,因为两人都出过汗,不抹个澡容易生病,特别是弟弟还小自己还好。
“阿宝冷不冷?”义妁一边忙帮弟弟擦身子边问道。因为现在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她怕弟弟着凉。
“不冷,阿宝不冷。”阿宝道。
“那就好。”义妁道。简单的快速的帮弟弟抹了身用立刻拿了干衣服让弟弟穿上。自己也稍微擦了擦后,顿觉的舒服很多。
义妁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阿宝在她怀中睡着了。她好好将阿宝盖着,自己也靠在包袱上慢慢的睡着了。
也许是看了星星的缘故,这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中有阿母,有阿翁,有举父,有她和阿宝,他们一起住在苍梧山,阿翁给他们做好吃的,阿母陪他们玩,念故事给他们听,阿翁笑着边做东西边看着他们,她感觉到很幸福………半夜,她醒了,想起那个梦,不由自主的悄悄哭了。看着夜空的中星星,走过的两座山,现在看起来黑压压的,宛如两只趴在地上的巨兽。看起来十分阴森森吓人,从那黑暗里面传来遥远的野兽的低嚎声,她抱紧了阿宝。阿宝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脸朝向她,继续睡。举父在的时她从不分走兽道还是人道,也从来不怕山。短短几年时间最亲的人突然都离自己而去了。义妁看着星空心中异常的难过,双眼含着不滴落的泪水。
听了夜晚的野兽叫声后,第二天一早,义妁便带着阿宝急匆匆继续赶路。
然而让他们惊喜异常的是,这天走了半天后,他们终于看到一户人家。姐弟两互相看着,高兴的笑了。从来没有觉得人是那么让人觉得亲切过。
那几间极为简陋的矮木房里,住了一家八口。幸运的是,他们尽然好心的给问路的姐弟两一人分了一碗野菜热汤喝。
好久没有喝到热汤的两人,仰头一到就将热汤灌进了肚中。
“老大爷,大爷,大婶,谢谢你们”义妁将空碗还给他们鞠躬谢道。阿宝也跟着她做。
“没事,没事……”他们朴实的笑着摆手说道。
“老大爷,大爷,大婶,我想请问,这里离镇子远不远?”
“镇子啊,”
“不远,就在前面。你们要去镇上投奔亲戚?”
“是的。大婶。”
“喔,这样啊。”,“你跟着这条道走,大概两三个时辰就能到了。”
“谢谢大爷。”
“姐姐,你说谎了。姐姐为什么要说谎呢?”谢别那家人后,阿宝不高兴的说道。
“阿翁不是说过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亦不可无吗。因而我们不能随便讲自己的身家背景告诉别人,因为如果万一那个人是坏人的话,我们就会有麻烦。”
“喔!但是,那些人不是坏人,他们还给我们吃的又给我们指路。”
“虽然那样也要小心,因为我们的身份不能让别人知道。知道了不仅我们有危险,如果对方是好人,可能还会让对方也有危险。”
“姐姐,阿宝不懂。”
“阿宝以后会懂的。”
“是吗?”
“是的。”
“以后是多久以后?”
“嗯,大概是等阿宝像姐姐这么大的时候?”
“那又要多久呢?”
“很快吧。”
“多快?多快?多快呀,姐姐?还要一个夏天那么长,还是等到下雪了之后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