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良不再理会韩贵。
“老爷子消消气,这是上峰命令我也没办法,又不光是跟你一家借粮借饷,整个峄县但凡有点家底儿的都摊上了,连高崔宋黄四大家族都没逃过。”
“胡沁!高老爷子当过知州,他几个儿子也都在北平和天津卫做大官,你敢去他家要,不打断你的腿!还有崔家,崔翰林一家现在都在青岛,翰林府里就几个下人看门,你找谁要的?”孙野毫不留情揭穿了韩贵。
“不管怎么说,我既然大老远来了,你们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回去吧。”韩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好说,后院茅房刚掏了两桶屎尿,正好给你拎回去。”说着,孙野就要往后远走。
韩贵一把拉住孙野:“行你小子,我可告诉你们,今天你们要是不把大洋给我,我可就——”
“听你的意思,不给你还要抢?”
“抢是马子才干的事,我们堂堂官府怎么能干那事儿!”
孙桂良:“我谅你们也不敢胡来。”
韩贵摸了摸下巴刚刚冒出的胡茬,说道:“孙老爷子,我认为你孙家有通匪之嫌。”
“通匪?你倒说说我通的是哪家的匪?”
“抱犊崮。”
“韩长官,这话可不能乱说。”
孙恒和孙昌从门外走来,一听韩贵这话,孙恒一下子就慌了,这两天,他们一直在忙碌卖地一事。
孙野恼怒道:“姓韩的,你别有话没话净在这胡沁!”
“叫他说!”孙桂良横眉怒视韩贵。
“我问你们,孙老爷子叫马子给绑票,你们报官了吗?”
孙恒道:“没报。”
“给他们赎金了吗?”
孙桂良没好气:“不给钱我能回来?”
“这不得了,你们不报官,还私自给马子那么多大洋,不是通匪是什么?”
孙桂良怒道:“你真是胡搅蛮缠!”
“再胡沁信不信我揍你!”孙野怒不可遏。
“嘿,怎么说话呢,你还敢动手打官府人员?信不信现在我就抓你去坐牢!”
“小五,爷在这呢,没你的事,你别掺和!”
“你们给马子两千现大洋,这难道不是事实?”
“当然是事实,你说我不报官,关键是报官又有什么用?这半年多来,峄县光是叫马子绑票的都好几百了,那些报了官的你们给救出一个来了?哪个不是自家拿钱赎出来的?”孙桂良横眉冷对。
韩贵被堵得哑口无言。
“本马子是要钱的,可后来——”孙昌话刚脱口,孙野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马子绑票只要不拿钱赎,他们立马就撕票!我不给他钱难道还等死吗!”孙桂良怒道。
“这我管不着,你们不报官私下拿钱赎人,上头有规定,任何没经官府同意的与马子私下的来往,都是通匪!”韩贵一副无赖的表情。
孙桂良气恼:“你信口雌黄!”
孙野吼道:“我看是满嘴放屁!”
韩贵一本正经:“经查,孙氏一家有通匪之嫌,孙桂良是一家之长,本营长现命令带他回营部审讯!”
四个官兵横枪便要上前拉孙桂良,孙野箭步挡在爷身前,孙恒、孙昌和孙全见状也上前挡住。
“我看谁敢!”孙野怒吼道。
“孙老五,还反了你了!”韩贵拔枪对着孙野。
“反就反了,我看谁敢动我爷!”
孙桂良推开孙野走上前:“小五你们别管,爷一辈子做事光明磊落,跟他们走就是了!咱不怕他!”
孙恒凑到韩贵身边:“韩长官,我爷他一时心烦说了得罪您的话,您别跟他一般见识,钱的事咱可以再商量……”
“老大!”孙桂良正颜厉色道,“你跟老二给我听好了,你们敢再给他一分钱,我回来绝饶不了你们!就是百年以后你们也别想埋进孙家老林!爷还就不信,这年月还真没了王法了!?”
说罢,孙桂良大步向门外走去。
……
账房里,孙全坐在桌前一边翻账本一边把算盘拨拉地哗哗响。旁边站着孙恒和孙昌。
“大少爷,再刨去这两千八,咱账上可没多少现钱了。”
“就是一分没有,咱把宅子卖了也得把爷捞出来啊。”
“唉,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孙全叹口气道。
“快了,咱家地就还剩一百五十亩没卖出去了,卖完了咱就脱离苦海了。”
孙野走进账房:“哥,你真要把钱给韩贵送去?”
“不给他钱,咱爷怎么出来?”
“咱爷可把话撂给你们了,你们要这样,咱爷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俩赶出门去。”
“赶就赶,咱爷身子骨不好,不能让他在牢里待着。”
“我已经想办法救咱爷了。”
“你有什么办法?”
“我去找周天成,让他带着马子弟兄把咱爷给救出来!”
“你整天瞎想些什么!以后你不许跟那个周天成来往了,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老二咱走!”
孙恒抱上钱匣子走出账房。
“小五,你让二哥说你什么好呢!”
孙昌苦着脸跟了出去。
“囊货,两个囊货!”
孙野抄起茶碗气冲冲地摔在地上。
……
孙桂良被弄到韩贵营部后,直接被送进了军牢。
这会工夫,他已经被绑在刑架上打得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打孙桂良的是原抱犊崮大掌柜陈大麻子,他的左臂缠着绷带,一脸血疤瘌,右手拎着一根鞭子恶狠狠地瞪着孙桂良。
现在,他已经是韩贵手下的副营长了。
“你个死老东西差点害死老子!要是不是挂在树枝上,老子现在正搁阎王爷那报告呢!”
孙桂良爷瞪着陈大麻子:“天老爷瞎了眼,没摔死你这个禽肉不如的东西!”
“本营副刚升官,心情好,大人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这么着,你给你儿子写封信,叫他们拿五千大洋来买你,不然我下手可没轻没重。”
“别说五千,五毛五分都不给你!”
孙桂良一口唾沫吐在陈大麻子脸上。
“你龟儿子的!”
陈大麻子抹去脸上的唾沫,挥起鞭子便打。
“死老头子我可告诉你,我大麻子现在可是堂堂军队营副,你要不把大洋给老子,老子就给你定罪名通匪,打死你都没话说!”
“这世道真是乱了,马子摇身一变竟成了官府的人……荒唐至极!没王法了,真是没了王法了!”
“啥叫王法?这年月,谁是王谁他娘就是法!老子现在就是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