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儿一脸的不耐烦,看着无相子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谨慎。
无相子长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就直说了。你有疑团未解,我也有疑团未解,你告诉我你知道的,我告诉你我知道的,咱们互通有无,你觉得怎么样?”
顾惜儿想了一会儿,然后道:“听起来不错,可是我不相信你。”
无相子皱了下眉:“那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呢?”
顾惜儿想了想,道:“如果你能当着路钟灵的面说出来,我就相信你。”
无相子的表情一僵,快速地眨了几下眼,尴尬地道:“为什么?”
顾惜儿莞尔一笑,有些小得意地道:“因为她会帮我判断你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无相子苦着脸,为难地道:“我就是因为不能去找她,所以才来找的你,你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
“哦?”顾惜儿有些意外,“有那位黑兄在,你还会怕她吗?”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她根本不会相信我的问题。”无相子有些无奈地道。
顾惜儿嘲讽道:“是你骗过她太多次了吧!”
无相子耸耸肩,不置可否。
“那就没办法了。我没有你那么精明,也没有手下人可以驱遣,我只能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你的诡谲多变让我感到害怕,就算是你主动告诉我的事情,我都会怀疑是你故布的疑阵。”
无相子想了想,道:“如果我对你用强呢?”
顾惜儿脸色一变,无相子忙道:“只是说如果嘛,或者我换一个说法,如果别人对你用强呢?”
顾惜儿冷冰冰地盯着无相子,一句话也不说。
无相子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最后站起来道:“如果你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说罢便走了。
那股锁定在顾惜儿身上的强大气息也消失了,顾惜儿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轻咬着下唇,心事沉重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园,苏氏居室。
柳向舞痴情凝望,深深依恋,床上躺着的这个男人曾是她认定的良人,他们曾海誓山盟,约定终身。细细回想,那段甜蜜的日子既亲近熟悉,又遥远陌生。
泪,好咸。
一块手帕被一只有些粗糙的手递过来,那是一双握剑的手,手上有许多细茧,手骨也有些变形,这本该是一只很秀气的手才对。
她接过手帕,擦拭着眼泪。
路钟灵坐在她的对面,幽幽说道:“我们曾经落入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那里没有生命,没有希望,没有未来,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死亡和危险,我们都不曾想过还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我们只能艰难地活着,或许不应该说是活着,而是不让自己真的死去。”
柳向舞茫然地看着路钟灵:“那是什么地方?”
路钟灵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道:“我们每时每刻、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真的死去,在那个孤独绝望的世界里,我们彼此依靠,彼此就是对方的希望。我们不敢分开,哪怕是一瞬间,都有可能再也找不到对方。
“他没有背叛你,他对你的思念也是刻骨铭心的,但是在那个没有希望的地方,他再也见不到你,就像一个活人和一个死灵,阴阳相隔,忘掉彼此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痴情,到现在还在等着他。我们原本以为你会嫁给一个爱你怜你的丈夫,有一双可爱的儿女。你不要误会,我们不是怀疑你的感情,而是在那里,我们只能这样祝福你,他希望你能幸福,而不是为了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去的人虚耗光阴。
“你不愿意相信我的话,你以为我在骗你,对吗?”
柳向舞不置可否。
路钟灵缓缓站起,转身背对着柳向舞,轻解腰带,褪下上衣,露出后背。
柳向舞仿佛受到惊吓一般捂住了小嘴,只见路钟灵的后背满是伤疤灼痕,坑洼不平,甚是恐怖,无论是哪个女孩子都会厌恶这样的身体。
以路钟灵的修为境界,断肢重生尚且能够做到,要消除掉这些伤疤也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除非这些伤疤是被强大诡异的力量造成的,就像她脸上牡丹妆掩饰的伤疤一样。
路钟灵慢慢穿好衣服,又轻轻撩开张梅琮身上的被子,扯开他前胸的衣襟,露出那里同样恐怖的伤痕。
柳向舞再次被吓到了,她相信了,至少相信了他们确实曾经面对过无数致命的危险。
“在那样的环境里并肩作战,互相依靠,彼此产生感情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不是不知廉耻、勾引有妇之夫的卑鄙女人,他也不是薄情忘义、喜新厌旧的负心人。
“他一直爱着你、念着你,在他被人诬陷、百口莫辩的时候,你坚定不移地相信他是清白的;在他意志消沉、黯然失意的时候,你是唯一鼓励他的人;在他被家族唾弃、几乎被扫地出门的时候,也是你执意嫁给他,用你背后的门派力量支持他。
“这些是他告诉我的,他记得你对他的好,记得你对他的情义,记得你们之间的山盟海誓,他记得曾经答应过你,要带你去北域冰原,看那漫天飘雪、千里冰树。”
路钟灵徐徐低语,娓娓道来,柳向舞早已经泪流满面,掩面痛哭,那些短暂却美好的记忆让她终生难忘,支撑着她走过了几百年的孤独岁月。
“如果没有我,你现在会非常高兴、非常期待地等着他醒过来,憧憬着补办你们当初未竞的婚礼仪式,可是命运弄人,没有如果。”
“我明白,我明白。”柳向舞抬起头,痴痴地望着路钟灵,“我不求你肯想让,我可以做妾,以你为大,只要你肯让我留在他身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路钟灵目光幽幽,平静地道:“男女情爱,若是一方卑微乞求,那他得到的或许不是爱,而是可怜和施舍。”
柳向舞呆了一下,有些绝望地看着路钟灵:“你真的就容不下我吗?”
“我知道这对你很绝情,但是我绝不愿意和其他的女人分享我的丈夫,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我宁愿离开他。”
“虽然当时我知道他仍然爱着你,但是在那里,我可以毫无负担地爱上他,不用担心有人会抢走他。可是现在不同了,我们回到了这里,我要重新面对你,面对一个对他来说无比重要、无比在意的女人。
“或许是被你的痴情感动,又或许是想彻底断了你和他的缘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柳向舞急道:“什么机会?”
“等他醒了以后,由他做选择。若是他选择你,那么我祝福你们,余生不再打搅;若是他选择我,希望你也能如此。”
屋外的院子里,路毓秀、柳壶等人站成了一堆儿,断水阁和金王教李政站成了一堆儿,张秀山、苏氏等人又站成了第三堆儿,他们都静静地等在院子里,等着里面的两个女人出来。
这场“二女争夫”的纠纷,终究还是要她们两个亲自解决。
等人的间隙,柳壶已经分别给路毓秀和柳向文涂了药膏,包扎了伤口。
很长时间以后,房门打开,柳向舞黯然地走了出来。
柳向文急忙迎了上去,关切地道:“妹妹,你没事吧?”
“哥哥,婚约……退了吧,以后……”她抬起头望了望天,意兴阑珊,喃喃自语:“没有什么以后了。”
她退缩了,胆怯了,她不敢等到张梅琮醒来,不敢听到他的答案。
柳向舞心丧若死,仿佛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走了。
柳向文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追了上去。
路钟灵慢慢地走出房间,路毓秀急忙来到她身边无比关心地道:“姐姐你怎么样?”。
路钟灵的精神有些恍惚,依靠在妹妹身上,虚弱地道:“我累了,扶我去休息。”
路钟灵从早上散步回来以后就一直不得安生,先是见了妹妹,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后来又在前堂大厅和断水阁对峙,挡下了柳双升对妹妹的偷袭,其中的紧张刺激自然不用多说;然后又在演武场看妹妹和柳向文拼斗比武,随着战局变化而担惊受怕;最后又对柳向舞单独倾诉了那么多话,追忆往昔,心力交瘁;她的情绪几番起落,作为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就算是铁打的神经也要支撑不住了。
路毓秀连忙扶着姐姐回到东厢房,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柳壶给她把了下脉,安抚道:“她只是太累了,没什么大碍。我们都出去吧,二姑娘,你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再说话了。”
其他人都走了,路毓秀蹲在床前眼巴巴地看着姐姐,一动也不动。
路钟灵侧着脸,微笑道:“你刚才跟人动手受了伤,也该好好休息,来,跟姐姐一起。”
路毓秀脱了绣鞋,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和姐姐躺在一起。两姐妹互相依偎着,心里无比地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