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大学生打开他的窗户向外张望。
“嘿呀,多么妙不可言的运气!”
他惊叫道:“这里有一朵红玫瑰!我一生中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玫瑰花儿。这花儿美极了,准保有一个长长的拉丁名字。”
他探下身子把玫瑰花摘掉了。
趁他起床之前的清晨,灰姑娘爬过了院子的围墙,她在深草丛里拾起了已经冰冷僵硬的夜莺。
她回到了圣栎树下,将它心头的玫瑰花刺拔了下来。
她留着眼泪说道:“这是多么疼痛啊,我亲爱的朋友,我会代你见证,这段为你的爱意而绽放的爱情。”
灰姑娘把它安葬在了圣栎树下,又用枯藤为圣栎树编织了一条美丽的藤环,装饰了它的树干和藏在树叶间的鸟巢。
大学生戴上了帽子,手里拿着这朵玫瑰花儿,向教授的住宅跑去。
灰姑娘跟在他的身后,躲在一个小巷子里,望着他走向那位美丽的姑娘。
教授的女儿坐在门口往纺车上绕蓝色的丝,她的小狗卧在她的脚旁。
“你说过,如果我给你带一朵红玫瑰来,你会陪我跳舞。”
大学生喊道:“这可是世间最红的玫瑰。你今晚要把它别在你的心口旁,我们一起跳舞时,它会告诉你我是多么爱你。”
然而那姑娘皱起了眉头。
“我担心它和我的衣服不配。”她答道:“再说,宫廷大臣的侄子送给我一些真珠宝,谁都知道珠宝要比花草贵重得多呀。”
“喔,天哪,你竟然这般负情。”大学生气愤地说。
他把那朵红玫瑰扔向大街,花儿正好掉进臭水沟,一辆马车的轮子从上面碾了过去。
“负情?!”那姑娘说:“你给我听着,你这人好生无礼,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个大学生罢了!”
“噫,我看你跟宫廷大臣的侄儿根本没法儿相比,你的鞋子上可没有银襻子。”她从椅子上站起身,走进了住宅。
“爱情是一样多么稀松的玩意儿。”
大学生离去时心下说:“比起逻辑来一半都不如,最终什么都证实不了,只不过说明一件不会发生的事情,逼着人相信事情没有真实可言。”
“实际上,爱情也确实不切实际,而在这个时代,讲究实际才是一切。”
“我还是回到哲学那里,钻研学问吧。”
于是,他回到他的屋子,抽出一本积满灰尘的大厚书读起来。
天空下起蒙蒙的雨,把雨中小巷里的灰姑娘淋湿,在朦胧的雨里,她看起来是灰色的。
肮脏的下水道里钻出了四只老鼠,它们看到了雨中的灰姑娘,相互嘀嘀咕咕地说起了话。
第一只说道:“看哪,是灰姑娘,她长相已经改变了,现在的她远没有以前那样美丽。”
第二只说道:“现在的她多么肮脏瘦小啊,比以前还要可怜。”
第三只说道:“她现在只能孤零零一个人了。”
第四只说道:“也许她还不明白呢,是王子下令将女巫烧死的呀。”
灰姑娘的心脏忽然像是被玫瑰花的刺扎了进去。
她低头看向四只老鼠,她问道:“你们知道南瓜马车在哪里吗?它是不是还在教堂的某个位置,接受神圣的洗礼?”
四只老鼠相互低声地讨论起来,没一会就抬头看向了她。
第一只答道:“南瓜马车从来不需要洗礼,它根本没有被施下邪恶的法术。”
第二只答道:“你再也找不到它了,因为它已经枯萎,南瓜子儿们在教堂的墓地生根发芽了。”
第三只答道:“这是你用欺瞒的伪善去哄骗王子的代价,我们不会再成为你的骏马。”
第四只答道:“这是你用贪婪的背叛去报答神母仙子的结果,让这场雨好好地清洗你吧。”
四只老鼠一边说着,一边钻进了下水道。
灰姑娘在雨中站了很久,雨越下越大。
她弯身从臭水沟里捡起了那朵玫瑰花,它的鲜红绝不会在雨水中褪色。
灰姑娘手握着玫瑰花,像提着点亮灰色世界的灯火,在雨中慢慢行走着远去。
春去秋来,圣栎树下埋着夜莺的地方,盛开着一株深红之极的曼珠沙华。
无论是为它歌唱的小夜莺,还是那个给它浇水的灰姑娘都再也没有回到这里。
圣栎树每当觉得孤独,就在风中摇晃着它的枝叶,晃动那些挂在它身上的藤环,摇曳出清脆美妙的旋律。
萦绕在埃米塔林王都东方传来的唱诗班歌声中,也盘旋在大学纸页翻动的书声里,潺潺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