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手电的人长长地静默了一瞬,低低地吩咐两个随从,“我们走。”
他拿着手电,脸藏在暗处,我一直没机会看清楚他的长相。
盯着三个人的背影,闫佳敏小声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都是一路货色!”
“你认识他?”我说:“你又是打扮又是参加宴会撩骚的,利用廖警官又支开廖警官,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这个人而来吗,怎么这时候认怂了?”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她略有些得意又带着几分怨愤说:“宁致远的弟弟。”她突兀地冷笑一声:“警方都说是许昌绑架了宁致远的儿子,谁又知道他才是幕后黑手!”
“什么?”我叫起来,暗暗懊悔错失一个好时机,“你怎么不早说,你刚才可是和廖警官一起来的,你要是早点说,可以互相商量个对策,引诱他招供啊!”
闫佳敏却冷声反问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语噎。
“别太天真,”她说:“哪个有钱人的双手是干净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我要是今天不顶着你的脸来,估计就被他灭了。”
有钱人的世界真是复杂。不难猜,宁致远的弟弟肯定是为了产业,这么黑的事都干得出来,良心都被狗吃了。
闫佳敏不知道在想什么,凭江临风,黯然失神。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我提醒道:“马上你就得出来了,别忘了你还要告诉我许昌藏在哪里。”
“对啊,这件事情我可不能忘。”她幽幽地说:“做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不知道她话里有话,反驳道:“没意思你还借我的身体,花钱花的难道不爽吗?撩骚撩得不爽吗?”
“和那个宋公子说的一样,都是玩的套路。你觉得它有意思的时候就挺有意思,没意思的时候真的挺没意思。”
回去的路上,她突然说:“花不完的钱我还准备留给你的,我看你也不太喜欢。”
我敬谢不敏,“谢谢,我可花不了赃款。”
“花不了,可不是么……”她笑得别有深意。
“不回我家吗?这么晚了还要去哪儿?”还有半个小时我们的契约就到期了,我可不想在陌生的地方醒来。
这么晚了,闫佳敏不知道还想干什么去,她走了一条我不熟悉的路,不知道她想去哪儿,反正就不是我家的方向。
“你得抓紧时间告诉我许昌藏在哪里啊,难不成你现在要带我去找他?能不能带上廖警官一起,我只想知道信息,又不是想亲手抓到绑匪。”
她竟然不理我了。
在凌晨的青石板路有些许潮湿,闫佳敏轻轻地踏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板上,扣响了一户门扉。
莫名地,我的心跳加快。
这一处的房子是个四合院,很有些年头了,这是我从未到过的地方,那时,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我还在想着侥幸,绑匪如果藏在这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没有人来开门,闫佳敏双手一推,门开的时候发出吱呀一声。
院子里有个影壁,影壁两侧挂着小灯笼,散发着幽暗的光。转过影壁我才发现,这座宅子肯定很有些年头了,连内墙都是木头隔的,竟然能一直藏在这城市中,没有被拆掉。
夜,有些渗人的静谧。
闫佳敏站在庭院中,轻轻叫了一声:“我把她带来了。”
好像她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我听到她竟然说的是这句话,而不是和绑匪有关的话,心跳如擂鼓。看来,我入坑的感觉没错,而且还是个死坑。
我这时的反应只有:完了,我上当了!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多长,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回想来的路上闫佳敏仅有的几句话和话外之意,她好像准备好了不再回魂,那她是为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呢?
这里的气氛让我很不舒服,我觉得我在劫难逃。
正前方屋子里的灯亮了,一个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闫佳敏抬脚前行。
我忍不住阻止:“你要带我去干什么?里面是谁?你别忘了违背契约你会魂飞魄散!”
可无论我怎么追问,怎么提醒,闫佳敏都不理我。
她推开古老的木门。
屋子里很亮堂。这里摆着很奇怪的道场,一个男人转头看过来,他的眼神我说不清,反正让我心头莫名揪紧。
“坐下。”他命令。
前面有一个蒲团,闫佳敏依言盘腿坐在那里。
那个男人随即走过来,在我们周身放了一些奇怪的道具。
天地之间太寂静了,不知道哪里在滴水,那声音在很遥远的地方,却越来越清晰,水滴的声音仿佛闹钟一秒一秒的倒计时,没头没脑的不安的等待,让人越来越慌,“闫佳敏,你到底来干什么?”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闫佳敏应该快要从我身体里出去了。
她突然说:“你们永远也找不到许昌,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他的尸骨都不可能发现。”
“他死了?”
“他若不死,怎么能这么完美地将我的罪名揽下,死人永远比活人善于保守秘密。”
“什么?绑架案是你做的?”我想了一下,又问:“你和宁致远的弟弟一起谋划的?”
她笑了一声,算是默认,又说:“你还不算太傻。”更加肯定了我的说法。
“不过我答应过你要告诉你许昌藏在哪里的,他藏身的地方你去过,在他出租屋后面的那座荒山,也许是零落在泥土里,和洋槐花一起腐烂了,也许在野狗的肚子里,被拉出来做了洋槐树的肥料,呵呵,再加工的尸骨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种物质,谁还认得出来。”
她的话音带着透心凉的冷漠。
我只想到她是个自私虚荣的人,没想到她会是一个如此狠戾心凉的人,“你杀了那个孩子,又杀了许昌?”原来她不是对绑架案不知情,也不是警方怀疑的从犯,她之前对我说的一切都是撒谎的,她是主犯,她不仅杀死了孩子,还杀死了情人!
活该她差点被宁致远的弟弟抓起来灭口,如果不是我横插一脚想知道许昌的下落,宁致远弟弟也迟早会做掉她。
她根本不值得同情!
不仅不值得同情,我还应该找机会将她绳之于法的!
“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你不想活了干嘛带我来?这人又是谁,他让你带我来的吗?”
“我不想做人了,下辈子也不想做人,做人很没意思,不如做鬼来得爽快。”
谁说做鬼有意思了,鬼都还想投胎再做人呢。
她无比羡慕地说:“你不知道鬼可以活得多恣意吧?比人的能耐大多了,如果你见过徐娘,你应该知道,鬼是可以永生的,漂漂亮亮的永生。”
!!!徐娘!
“哦差点忘了,你见过徐娘,还跟她结了仇怨,如果不结仇怨她也很难容得下你,你就是她永生的绊脚石。被石头绊了一下是绕道走,还是一脚踢开?徐娘若是绕道走,就不是徐娘了……”
我打断她的絮叨,问最紧要的:“你见过徐娘?是她叫你把我带来的?她想干什么?”
“刚夸你不傻,你就问个傻问题,我死了还可以做鬼,你死了,连鬼都做不成。你替自己默哀吧。”
什么?徐娘要把我魂魄都催毁?
“闫佳敏,你真是太没良心了!我在监护室想法设法救你,又将身体借给你完成自己的心愿,你竟然恩将仇报!”
“别把话说得太好听!”闫佳敏的声音突然冷厉起来,“你是真的纯好心吗?你还不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东西,别做了****又来立牌坊!这世上有谁是纯好心待人的?一个个都是狗娘养的!”
她的话越说越不堪,她对自己命运的愤怒,对不善待自己的那些人的控诉,都这么直白地骂了出来。
果然是人各有命,同样的世界,因为不同的遭遇而有不同的理解。我从小顺风顺水,受人疼爱,我从来不觉得人人都没有善意,从来不觉得做人没意思。
“至少——至少我没害过你,你为何要这么对我?”将我诱拐进徐娘的口袋里,吞得骨头都不剩。
“呵!”她没有再说话,一切都在这一声不屑之中。
我不是不明白她有既得利益,我这么问无非是想唤起她的侧隐之心,关键时刻反悔也好啊,没想到她还真是个实在的人,她说她没有良心,她真的一点良心都没有!
闫佳敏呵了一声之后,我们契约的时间到了,她被一股无形之力从我的身体里抽走。
我却没有如愿醒来,我站在白茫茫的领地里,觉得四周都上了牢笼,根本无法动弹。
那个陌生男人在我周围摆放的奇怪的东西是困住我魂魄的法阵,这无地而生的牢笼就是他做的法,如同我当初用刘豪诱骗徐娘的招数一样。
巫婶提醒过我恶鬼狡诈要多担点心,我千思万想各种狡诈的方式,独独没想到还有利用游魂骗我这一招。
对了,徐娘给我的那个小伞,遇到危险可以抛出去打开的小伞也被闫佳敏第一个取了下来!
我现在手无寸铁,不仅醒不过去,连魂魄都无处可逃。
闫佳敏做的太绝了,那么早支开廖警官,又悄悄来这里,根本没人知道我在哪儿。
完了,我完了……
我彷徨无助地站在白茫茫的世界里,脑子里也白茫茫一片,我想不到任何可以求生的办法。
闫佳敏离开了我的身体,我现在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在干什么,我没有眼睛可以看。
不然,跑吧?
我从未在这广袤无垠的白茫茫里奔跑过,我不知道它有没有边界,其实我知道,它肯定没有边界,我现在只是想给自己设想出一线生机。
我跑不过鬼,跑不出我白茫茫的领地,更跑不过这将我困住的这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