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的雨似乎是要给秋老虎当头一棒。
虽然南方的雨淅淅沥沥不痛快,缠缠绵绵勾文人墨客的情思愁绪,但是谁叫我林初时不爱舞文弄墨,只知道我现在春风得意,恰是吊儿郎当没人管的时候。
能在下天市,不对,全国都排上一流的北海大学开启我玫瑰色的大学生活,真是意想不到。在高考前下了吃咸鸭蛋不扔蛋白的毒誓,结果居然真的超常发挥到了这里。
我老爹林崎是北海大学的一个院长,一边期望我能考上北海大学,一边又不相信我能考上,等到结果出来的时候,他不忘非常高兴地贬我一句:“没想到就你这个傻孩子也能考上北海,真是意想不到。”而照何女士的说法,这是她给我祈来的福,总之也不是我自己积的德。
何女士,姓何名晓赟,官方称谓应当是我的祖母。但是她不愿意当“祖母”,嫌把她叫的太老。唉,明明就是头发都白了。难为我有段时间苦思冥想到底叫她什么,最后“何女士”这样一个四平八稳的称呼总算让她勉强接受了。
虽然我常常嘲笑何女士为老不尊,但是我确实很尊敬何女士。何女士是个奇人,年纪一大把还像小姑娘一样花里胡哨。何女士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爷爷,去世很早,何女士年纪轻轻守了寡,独自把我爸拉扯大。按理来说历经沧桑何女士该是稳重深沉的祖母样子,但是我感觉从我记事起,何女士就不会愁眉苦脸,总是嘻嘻哈哈。她最爱新鲜事物,做事风风火火,做事比我还像十八岁的小姑娘。唯一像老人的兴趣就是翻黄历,还爱神叨叨地给人算命卜卦,胡说八道起来活脱脱一个老神棍。
我临行前,何女士还硬要拉着我算一卦,算出来就说我上大学以后会有桃花。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自然不该信何女士的卦,但是她这话似乎是指我有望脱单。母胎solo十八年,在北海大学谈个高颜值学霸男友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对了,我先澄清一下,我之所以单身到现在,可不是因为长得不好看。虽然我没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但是也算长得一清二楚,有鼻子有脸,简单来说就是很“顺眼”。不化妆的时候普通人里中上;化妆的话,怎么也能在街上被人多瞅两眼,我猜——因为我没化过妆。说自己明眸皓齿怪不好意思,但是好在我脸皮厚。总之,我就是一个明眸皓齿、清秀可爱的姑娘。给自己打分的话,大概有个六分吧。当然如果只是我一家之词就难免有人不信,不过,我通过询问与观察别人的态度,确信我对自己的外貌没有错误的估计。
扯远了,说回我母胎solo的事,这真不怪我,只是我认识的同龄男生太幼稚了。我固然不成熟,但也不至于那么不成熟。这些小男孩当朋友可以,男朋友实在不太行。更何况,我把他们当作小姐妹,他们也只是把我当兄弟来着。对稍长一些的男生,一来我不认识,二来对他们来说我又太幼稚了。一言蔽之,我不是嫌弃别人幼稚就是被别人嫌弃幼稚,我就干脆断了谈恋爱的念想,还不如学习呢。说到学习,我以前读书一直半心半意,在中游苟且就心满意足了;但是到高三大家都在好好学习,我既没有姐妹一起放浪形骸,也没有男朋友一起恩爱缱绻,无聊得只能全心全意学习。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我高考突然发挥超常。
刚刚说到……对不起对不起,我思维一直太跳跃。其实我就是想表示,现在我既意外考上了好大学,又很可能迎来浪漫的校园恋情,所以非常高兴。
就在非常高兴的时候,我又在路上闻到了令人更加高兴的——食物的香气。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脚已经带我走到店门口了。
噢,原来是北海大学闻名的鸡蛋灌饼。不愧是网红店,在这种下雨天还有这么长的队。我这人向来懒,买东西要排队我甚至宁可不买——但是如果是好吃的,就另当别论。
二十分钟后,我总算提着我的饼子出来了。来之不易,要小心翼翼地提回宿舍慢慢享用。但是有句俗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像我的饼子,也有饼生起落。
正当我撑着伞提着饼过马路时,突然一辆自行车从拐角冲出——那叫一个风驰电掣气势如虹——我也不知道用没用对,请原谅我在突发事件中瞎蹦成语。天地良心,我可是中规中矩走斑马线,红灯停绿灯行,过马路前左右看。显然,这自行车超速了!
我差点被撞一个屁股蹲,我都已经想象到我的裤子会在雨天的泥水中被玷污成什么样子了。好在这位车主一把拉住我阻止了我裤子的悲剧。还真是谢谢——个鬼啊!既然这么眼疾手快,一开始就别撞上我啊!
虽然裤子得救了,但是我的伞,还有我的饼子,已经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了。啊,这个饼子,它的归宿本该是我温暖的肚子,现在却深陷冰冷的泥潭无法自拔,多么凄惨!我几乎要为它献上一首哀歌。
不对,还有更重要的,我一摸口袋,手机也已经躺在地上了。我马上捡起来,虽然还没进水,但是看着那屏幕,就让我想到初春碎裂的薄冰……令我产生了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对不起!你没受伤吧?”当我沉浸在悲伤中时,肇事者的声音响起。
虽然声音温柔,但是——“我的手机!我的饼子!”我痛苦地呼唤着。
“……对不起。”
“对不起有……”我回过神,想着得好好说几句,给这个人上一节交通安全课,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却一下把要说的话和怒气给忘了。
我记得言情小说经常形容人“目若星辰”,不过要我说,他的眼睛不是天上可望不可即的星星,而是人间宝藏。他的眼睛像玄玉。在某一节半梦半醒的语文课上,我记得老师说什么古时以玉比德,什么君子如玉,又讲到一种玉,叫玄玉,纯黑色,但是对着光就很亮,好像也是君子佩戴的。我当时就觉得黑色的玉很稀奇,一定漂亮得不同凡响。现在,眼前这个人的眼睛就像是玄玉镶的。黑的纯粹,但是又剔透玲珑,上等的种。
“对不起,我会赔偿的。”他的声音把我拉回来。
我这才细细端详他。他原来不只是眼睛像玉,整个人就像块冰清玉洁的玉。他不是帅的惨绝人寰,但是极其干净,透着温润的气质。怪不得《诗经》里写,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他的肤色很白,眼睛很黑,头发也很黑,如果不是嘴唇的浅粉色,我还以为他是黑白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他脸上了,顺着流下去的雨水就落到他的睫毛上,一颤一颤。
说真的,我也不是那么小家子气,他的外貌大概也就和我高中里的校草差不多,但是气质是真的惊为天人。
唉,我这人不会见了帅哥走不动路,但是见了他我偏就走不动路说不出话,心砰砰地跳,不知道是刚刚被撞吓到的还是对上了他的眼睛。难道这次何神婆这次真的说对了,这就是我的桃花吗?
“需要怎么赔你呢?”
陪我?这么主动?
“啊……这……”不对,我突然反应过来,是赔偿的“赔”。还好没有胡说。
“欸,其实也没什么……”我本来想说,小事情就算了,没什么赔不赔的,但是转念一想,那在这茫茫大学,下一次就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了,我停顿了一下,改口道,“虽然是小事情,但是你还是得给我买个饼,我排了好久的队呢。”
他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只问他要个饼,有点哭笑不得。“那可不行,你手机屏幕不是也碎了吗?这样吧,我现在要赶去上课,我叫秦司年,我们先互留一下联系方式,到时候你告诉我修手机需要多少钱吧。”他把一个二维码伸到我面前,歉意地微微低头,“鸡蛋灌饼我也会找时间给你买的。非常抱歉。”
啊呀,联系方式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会儿我早就不怜惜地上的饼了,下次有如玉君子请我,这波不亏。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起来。他虽然不明白我为啥傻笑,但是似乎因为我的笑松了一口气。
留了手机号又加上了微信,我心满意足了。这秦司年,看起来很嫩得很,但是这车速显然是老司机,大概是个学长。于是我道:“学长,你刚刚说是赶去上课,那现在赶快去吧,不然迟到要被骂了。”
他怔了怔,“我不是……”
“没事没事,快去吧。”我可真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想了想又没说,挥了挥手,骑上自行车急匆匆地走了。
难不成他就算快迟到了也恋恋不舍想要和我多说几句话吗?我不禁有点飘。
这时看到手机屏幕亮起来,是我的室友简洛:你怎么还不来上课?还在宿舍吗?
我呆了。我怎么忘了,我自己也有课啊啊啊!
这下什么学长什么艳遇都救不了我了,躺在地上的饼子如果有眼,就会看到它的主人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个优雅的少女,撒开脚丫子就在雨中百米冲刺起来。跑啊跑啊跑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