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回了市区,先取钱付了赵金生的酬劳,然后一起进了家小酒馆。杜志发铆足了劲撺掇赵金生入伙,但人家始终就是含含糊糊,只说考虑,就没答应。
然后吃到一半时,赵金生接了个电话,说:“实在不好意思,船上有事,我得先走。你们慢慢吃。”
杜志发说:“我开车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你们吃。我打个车就行了。”然后便朝店外走去。
等他走远了,杜志发问:“是不是他觉得我说的像是在扯淡?”
我说:“那也未必,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要钱不要命的。”喝了口啤酒,我继续说:“你也真逗,把这些告诉他,不怕人家抢啊?”
“我×,现在是我们得从南珠王那帮人手里抢,凭我们三个,抢不抢得到还悬得很,多个人多份力,到时候分他一份钱,总比抢不到要好吧?”
郭美琪说:“我和杨宣可不是来抢东西的。不过呢,怎么才能替杨宣爷爷报仇,倒是很头疼。”
我喝了一口啤酒,说:“先去看看吧,见机行事。”
吃完饭,几人去旅馆收拾了下东西,拿上放在房间里充电的手电,便又开车回了黄泉村。到林子边缘下车时,刚好又碰见先前的那个小道士,正提着一桶水,往庙后门方向而去。
我连忙上前几步,喊住他,说:“小道长,你好,我想问下,前阵子是不是有科考队的,进了后面这片林子里的黄泉洞啊?”小道士朝我打量了一番,放下水桶,说:“一个多月前,确实有不少人进了洞里,还带着不少器材。”
杜志发在一旁问:“你们就没人拦住他们?”
小道士笑着说:“这片林子不知什么年月就已经有了,占地极广,里面终年阴气不散,黄泉洞便在其中。一般人家不用你管,他们自然不会进去;真想进去的,就算管了,又怎么管得住?况且这里并非旅游景点,只是荒郊野外,谁进谁出,轮不到我们道士说话。”
郭美琪问:“那这黄泉洞平时进来的人多吗?”
小道士摇摇头,拎起水桶,边朝远处走边说:“平日里连狗都不进那洞,哪儿还有人愿意来?”
杜志发看着小道士的背影,说:“这可奇怪啊,赵金生也说过,猫狗猪什么的,都不进洞里。”我说:“是啊,他说他拉了条狗进去,结果狗吓得尿了他一裤脚。”
“看来黄泉洞一定有古怪。”郭美琪说。
我取出背包挎上,回头再朝四周看了看,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长江,说:“走吧,进去看看。”于是,三人便进了那片古林,深一脚浅一脚,摸索到了黄泉洞所在的那座鬼头大石像前。
一进洞口,就是向下的石阶,本以为会很长,岂料刚走了没几步,前面就是一堵石壁,石阶朝右拐去。继续前进了约莫两三分钟,又是一拐,如此这般,等真正下到洞中底部时,我们几个都有刚走完迷宫的感觉,幸亏没有岔路。
这时周围开始弥漫潮湿且带着水腥的气味,我们三只手电分别打向各处,在电光的交错照射下,黄泉洞的面貌逐渐显示出来。
与一般地下溶洞的空旷奇秀不同,这里像是蛛网蚁穴,刚刚下来的那条石路就已经快把人转晕,而此时前面的空间远远看去,更是令人望而生畏,熔岩石柱层峦叠嶂,交织错乱如蛛网,小道曲径四通八达,盘绕通幽如蚁穴。一束电光向任何方向照过去,根本照不了多远,必有一堵石壁或者石柱挡住前路。
看着这番情形,我不禁说:“难怪朱元璋怎么都打不进洞里来,也太险要了。”回头照照来路,“这洞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杜志发一边用鼻子嗅着,一边朝左边走,说:“这里水腥气特浓,看来这黄泉小不了……”话还没说完,忽然啊地叫了一声,整个人掉了下去。
我和郭美琪赶忙将手电打过去,却发现杜志发忽然莫名其妙地掉进了水里。而这之前,我们三人竟然都没发现,一道大水沟就在身边。
幸好杜志发只是从岸边滑进去,虽然整个人全都栽入水中,但很快就扑腾着爬了起来。郭美琪赶过去拾起地上的手电筒,我一把将阿发拉了上来。
杜志发甩着满身的水,回头叫道:“怎么他妈的突然冒了条河出来?”
郭美琪将手电打向这条河,此时杜志发已经上了岸,河面渐渐恢复平静,三人惊奇地发现,这条河水的颜色,竟然与我们脚下的泥岩之色相差无几,在波澜不惊的止水状况下,当真让人辨别不出那是河水,还以为是平地呢。难怪杜志发刚才嗅到了水腥之气,只顾着往前走,却没发现眼前脚下是条河。
我看着这诡异的河水,说:“黄泉,黄泉,这名字还真恰如其分。”郭美琪蹲了下来,用手探探水,说:“估计水里泥沙含量很高,所以才会这种颜色。”
杜志发退了几步,坐到一块石头上,喘着气说:“这水还能下去吗?浑成这样,都快赶上泥浆了。”然后转头朝前方看看,“南珠王那帮人八成是走了,这洞里看起来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没理会他,先是将一只手伸进水里感受了一下,然后上下摸起衣兜裤兜来。杜志发见我这样,问:“宣哥,你找什么啊?”
“找纸。”我说。
“找纸?我×,你想大便?”
我说:“大便你个头啊。”这时,我掏出烟盒,打开后撕下一小截锡箔,扔进水里,“我觉得这水在流动,所以想看看它的流向。”
锡箔落到水面,漂荡了片刻后,果然慢慢朝洞口方向流去。郭美琪说:“朝南流的。”
杜志发走了过来,拿过他自己的手电,照着说:“真的是在流啊。看来这黄泉不是死水?”
“谁说黄泉就一定是死水啊?往南流,能流到哪儿去?”我说。
郭美琪想了片刻,说:“南边不就是长江吗?会不会汇入长江?”
我摇摇头,往岸上走了几步,说:“有可能,但又有点儿不像。地图上这里是没有长江支流的。走吧,我们再往前看看。”
这洞里虽然四通八达,但有一个好处,就是黄泉在一侧贯穿南北,所以尽管地形复杂,但只要隔一段路,朝西边确定一下黄泉的位置,那就几乎不会走错。
随着往洞内纵深推进,我们对这个洞感到愈发惊奇,同时也才明白,为什么可以藏得下两万多人,因为实在太大了,当到达最里层时,那景象很是让人震撼——
黄泉在这里比先前陡然扩大了数倍,如果原先算是一条河,那么终点这里的位置就像一个近似圆形的湖,或者叫一潭水,只不过别的潭水幽绿,这潭水是黄褐色。
在潭水的上方,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桥,远远看去就像是游泳馆的跳水高台,由地下熔岩天然堆叠生成,直通潭水正上方,约莫有十米。
我们三人站在石台上,悠着劲儿朝下看去,那片黄潭仿佛像是一只巨兽的大嘴,要将人吞没,让人胆战心惊。再朝四周看看,已经再无进路,整个黄泉洞,到这里已是尽头。
我抬起手腕看看表,说:“走了差不多四十分钟。”然后在石桥上坐下,掏出根烟点上,歇会劲儿。杜志发靠着我旁边坐下,也抽上一根。
郭美琪往回走了几步,身子靠着几块大石头,说:“南珠王那帮人似乎已经不在了,水边找不到一点儿痕迹。”杜志发伸直两腿,嘴里叼着烟,两手撑在身后,说:“看来咱们来晚一步。”
我出神地盯着下面的潭水,片刻后说:“你们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吗?黄泉洞虽然大,却是个死洞,前面到出口那里,后面就到这里,没其他去处了。但这死洞里,却有条活水,从北面往南流,这说明什么?”
“是啊,这说明什么?”杜志发问。
“这说明黄泉在洞口以外的部分,是以地下河的形式流动的,因为地图上这里是没有明水的。”我说。
“那又怎么样?现在的问题是,南珠王他们已经卷铺盖走人了,鬼雨法螺看来已经到了他们手上。就算能把这条黄泉弄清楚,又有什么伟大意义?”杜志发说。
我一时词穷,但直觉却告诉我,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于是回头看看郭美琪,说:“你觉得呢?”
郭美琪微微摇头,浅浅笑了笑:“我也说不好。因为你是来找人的,而我是来探险的,站在你的角度,如果南珠王家族已经走了,那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但如果站在我的角度,当然想下水看看。”顿了一下,“说不定,这里就是打开九渊世界的大门。”
正在我踌躇间,忽然从石桥后面冒出个陌生而粗犷的声音:“大门?这里就是送你们下地狱的大门。”
我和杜志发被吓得几乎同时跳了起来,郭美琪也惊得朝我们这边走来几步,三人同时朝后方看去。只见原本漆黑的空间里,亮起几只火把,四个人走了过来,站在石桥尾端的位置,而我们三人则在石桥顶部,也就是潭水上方,退无可退,再退只能跳进黄泉。
我稍微定了定神,问:“你们干吗?”
中间一人耀武扬威似的来回走着,说:“干吗?他问我们干吗?”那几人哄然大笑,这人接着说:“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进来。既然你们找死,那我们只好送你们一程了。”
在火把光的映照下,我看出来说话的这人是个光头,我突然回忆起来,这就是那晚开车撞我和郭美琪,然后将我们的车抢走的那个光头。
我惊讶地说:“你们是南珠王的人。”
光头怔了一下,然后说:“你小子还真是够聪明啊,眼力也不错,还认得爷爷我。”顿了片刻,“那晚没有一弩射死你,想不到,今天还是要落到我手里。只是那天在南京,不杀你们;今天在洞里,可就未必了。”转头朝后面几人说,“先绑起来再说。”
后面三个人里,一人拿火把站在旁边,一人手里仍旧像那天晚上一样,持弩对着我们,还有一人则手里拿着绳子走了过来。
杜志发看这阵势,朝光头说:“偷偷摸摸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现在才敢出来,算什么男人?有种过来单挑。”
光头走上前几步,说:“我们本来就守在村子里,是你们自己不小心闯进来,怪得了别人吗?况且,上午来时我们也没动你们,可你们下午还来,还带了一车装备,这不是摆明了要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郭美琪说:“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们专门负责断后,防的就是你们这些不识好歹,尾随过来的蠢货。”
“断后?”我心里嘀咕道,接着瞬间便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儿,说:“南珠王他们还在水下,所以你们就在这里负责留守,防止有别人跟过来。包括上次在南京,也是同一个意思。”
光头朝我走来,蹲下道:“没错。不过不是南珠王还在水下,而是南珠王的孙子的儿子。”说着,朝杜志发和郭美琪两人看看,又回头看我,“但是,我很纳闷,你们到底是怎么追到这里的,而且知道我们是南珠世家的人?”
杜志发哼了一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把别人当傻×,其实自己才是傻×。”
旁边拿火把的人一听这话,提脚就踹,正中杜志发心窝,他双手被反绑,痛苦地一下子跪倒在地。
郭美琪见状,说:“我们来之前报过警,而且我们住的酒店警察也备了案。你们别胡来。”
光头说:“真当骗三岁小孩?你们上午从这里一走,我们就跟在后面了,到市区后先是到饭馆吃了顿饭,接着回酒店取了装备,再跟着就直奔这黄泉洞。报案?你做梦时报的吧?”
旁边一人也笑着说:“这洞里空空如也,鸟不拉屎,你们去报案说什么?去说:‘警察叔叔,洞里有妖怪?’人家会来吗?哈哈哈哈……”
我心想:这帮狗×的,原来一直就守在附近,从我们一进村子就已经被他们盯上了,一举一动都在掌握中,这回可惨了。嘴上却说:“我们只不过进来看看,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吧。”
“少废话,老实在这儿待着。”
我说:“你们要关我们多久?”
“他们什么时候出水,我们什么时候走,到时再由老大决定怎么处置你们。不过,我可提前警告你们,要是给老子在这儿耍花样,我随时把你们扔到下面去。”光头说着,押着我们走向不远处的石柱。
杜志发说:“这回惨了,凶多吉少。宣哥,兄弟这笔买卖赔大发了。”我边走边轻声骂了一句:“他妈的。”郭美琪说:“现在怎么办?”我朝那几人看看,然后说:“咳,出师不利,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