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陆璃拉着沈安好去游乐园。麦子由于要上学,所以不能一起去。
沈凝依旧坐在梨园中画画,这时梨花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开得绚烂了,梨树长了许多新芽,嫩绿嫩绿的,显得梨花更加纯洁无瑕。
白雪接了麦子,见沈凝一人在梨园,让麦子先回去写作业。
沈凝不时咳嗽几声。白雪拿了药给他。问:“真的还撑得住吗?”
沈凝只是笑笑“可以的。”
“你说要带麦子去外国应该还有其他用意吧。”
沈凝画笔顿了顿。
“你知道,我时间不多了。我这个人不喜任何形式的送别。”
“安好会恨你的。”
“我就想安安静静地走,看不见谁掉眼泪。不一定死亡就那么悲伤,对吧?”
白雪默不作声,回了房。要下雨了,白雪关窗户收衣服,想起沈凝还没回来,下楼去看。
他平静地倒在了地上。“沈老师!!!!!!”白雪使劲摇动沈凝,不见沈凝有任何反应。
连忙喊了罗管家送医院。
白雪还是给沈安好打了电话:“安好,博瀚医院,沈老师……”
沈安好忙问:“他怎么了?”
“不太好……”
沈安好挂断电话后和陆璃连忙赶去,医院看了沈凝的病历记录。决定取消手术。这种情况下做手术可能连遗言都来不及说。
沈安好赶来,见众人落寞的表情,又见躺在病床上的沈凝毫无生气,问:“怎么突然这样?”
众人不回答。
医生进来了,沈安好忙问:“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长叹一声,说道:“情况已经是最坏的程度了。我们也不好安排手术。你们还是陪着病人过好最后的日子吧。”说完离开了。
听到这话,沈安好如受了一击重锤,回想着当初沈凝回来时说自己病情已经稳定,在家修养会更安心。
“沈老师当初回来就知道自己时间不长了。”白雪说道。
“他一直不让我们告诉你。”沈安好妈妈也说道。
沈安好惊慌地望着他们“你们都知道?”
白雪点点头。
沈安好顿觉天旋地转,右手使劲撑住病床的栏杆才勉强站稳脚跟。
李雪和沈安知也赶来了。李雪甚至不知道沈凝得了胃癌。
陆璃扶着沈安好,病房里一片寂静,都只是默默看着沈凝等待他的醒来。
终于,沈凝半开了眼,又沉重地闭上了,缓了一会儿,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沈安好。不料他嘴角强挤出笑容“都知道了?”
众人不说话。沈安好上前,问:“你以为,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好受吗?”
沈凝沉重地叹一口气。旁边机器上显示的心率不是非常稳定。
麦子在一旁哭泣。沈凝摸摸他的头:“看不见麦子长大了。麦子要快快长大,长大了要保护姐姐……”
心率逐渐下降,医生也赶来了,房间里的人都知道,这是沈凝的最后时刻。
沈安好不敢看着沈凝那样虚弱无力的样子,后退了好几步靠在墙角。
沈凝望着沈安好的方向,心率骤减为零。
众人一拥而上大声呼喊着沈凝,医生也实施了心率急救。
一切都回归平静。
沈安好靠着墙角,目光呆滞。这一切都像一个梦,只是,这个梦痛得有点真实。
最终,沈凝化成了骨灰。
沈安好回到家,整个人开始麻木,僵硬。
宋愈得知了死讯,给沈安好发来了信息:他卧室的那幅梨园画背面有一封信,给你的,看看吧。
沈安好上楼找到了那封信。
沈安好:
我和宋愈早知道我自己时日不多,我怕太多话当着你的面说不出口,只能靠这封信来表明,所以拖宋愈在我离开后把这封信告诉你。
很抱歉隐瞒了你这么长时间,看着你默默为我的病情落泪,我又何尝不难过。但是谁说我这次的离开就是那样令人悲伤的呢?我庆幸我在最后的三个月选择回来静养,这段时间在梨园画画,给麦子讲睡前故事,听罗叔讲他年轻时候的事,我觉得我的人生从来没有像这样安逸过。我没有遗憾了。
唯一一点,不能将你的手在婚礼殿堂上交给新郎了。你会和吴易阳有个好结果。麦子会长大,你也会幸福。
不要为我的离开难过,这只是我病痛的一种解脱。
沈凝
沈安好见字如面,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紧紧攥着那封信,哭到全身都在颤抖,仿佛连头发丝都觉得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哭到没有眼泪,沈安好坐在沈凝卧室的沙发上,一遍一遍读着那封信。白雪站在门外不敢贸然进来安慰,因为认识沈安好这么久,从没见她这样过。
罗叔告诉白雪,沈安好上一次这样,是他爸爸去世的时候。
罗叔把骨灰盒交给沈安好,询问安葬在哪个墓园。
沈安好不说话,接过骨灰盒,抱着,眼泪扑朔扑朔掉在盒子上。
罗管家向沈安好介绍了几个上好的墓园,风景优美。
沈安好本打算让沈凝葬在自己父亲的那个墓园里,转而看见了沈凝画的一幅幅梨园,有早春梨花的含苞待放,到仲春的洁白似雪,到最后的叶子长出,梨花凋零。
“就葬在梨园吧。葬在他经常画画的那个位置。”沈安好说道。
罗管家便安排了人手到梨园安葬沈凝的骨灰盒,立了碑。
那以后,沈安好不是在梨园坐在沈凝的墓旁就是在他的房间里。
白雪罗管家过去劝了都没有用。陆璃也没有用。
陆璃将这件事告诉了吴易阳。他也感到难过。他已经猜到了沈安好的状态,和她发了好多信息,很多掏心的话,大段大段的。沈安好没有回应。
吴易阳索性打电话,她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沈安好这几天油盐不进,连麦子也不想见。
沈安好的妈妈终于推开了沈安好的卧室门。
沈安好没有看是何人,轻轻地道一句:“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沈安好妈妈坐到沈安好旁边,望着她万念俱灰的模样,柔声道:“沈凝,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吧?”
沈安好点点头。
“你们都体会不到。”沈安好哽咽道。
“你怪他一直瞒着你吗?”
沈安好摇摇头“我知道他是有东西瞒着我,但是我不敢往那个方向想。”
“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一切这么突然。”
“但是你应该想想这可能是他解脱病痛的唯一方式呢?你就想象成他去了很远的一个地方,他还存在。”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到底在干什么?家里的事从来不伤心,我知道麦子饿了冷了有白雪照顾,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有沈凝帮忙,还有罗管家……我每天在干什么想些什么呢?”
沈妈妈说:“但是没有人怪你啊。因为他们都很爱你。”
“我很自责。”
“不要自责,你开心了他们也会开心。”
“为什么没找个时间跟沈凝好好谈一谈,到现在天人永隔,什么也说不了了……”沈安好哭着说
“那为什么不珍惜现在的人呢?人生就是这样变化无常的,你不知道下一个路口谁会离开你,你会失去什么,但在那之前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你这样整天茶饭不思谁也不见,沈凝,他也是回不来的呀。他的去世,我们大家都很难过,我也知道你们感情深厚,但是你得长大,得接受这个现实。”
沈安好低着头默然。
“如果沈凝还在,他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吗?”
“所以,从现在开始,珍惜每一个你爱的人,爱你的人。好吗?”
沈安好低头,不说话。
沈妈妈拉着沈安好的手“走,我们下楼吃饭。”
沈安好抬起头,一看,客厅里的人:麦子,罗叔,陆璃,路星野,沈安知,白雪。见到沈安好,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沈安好小口小口地吃着饭,眼神涣散,大家都盯着沈安好,生怕她心里难受。
“姐姐,你这样我们都很担心。”沈安知说道。
沈安好摇摇头:“我没事。”
路星野也说道:“有空看看手机吧。你男朋友也快疯了。”
“什么意思?”沈安好瞪圆了眼睛,以为吴易阳出了什么事。
“自己看。”
沈安好连忙让白雪把手机拿来。在手机关机的三天里:
56个未接电话,38条未读信息。每一条信息都是大段大段的。
沈安好放下手机,强崩住泪水继续吃饭。
见沈安好状态好些后,路星野和陆璃回去了。
下午,沈安好坐在梨园里沈凝经常坐的那个位置,看风景,好像自从自己去了城区,遇见了吴易阳陆璃,沈安好再也没有坐在这里欣赏过。
原来梨花都已经开过了啊。
沈安好望着沈凝的墓碑,苦笑道:“你倒是解脱了……那让活着的人怎么办……”
微风习习,吹落了些凋零的花瓣落在沈凝的墓碑上。
沈安好仿佛又看到了沈凝的笑容,沈凝这个人,高兴,难过,痛苦,感动,他都会淡然一笑。
沈安好余光瞥见右边梨树后面站着麦子。
麦子跑上前拉住沈安好的手:“姐姐,不要伤心了”
沈安好摸摸他的头,发现麦子长个了。
“麦子也哭了很久,以后没有哥哥给我讲故事了。”
“姐姐以后给你讲。”沈安好的眼泪大颗掉在了手背上。
“以后姐姐就陪着麦子。”
白雪站在树下看着他们。走上前,把手机递给沈安好“吴易阳刚刚又来电话了。不要让他担心,回个电话过去吧。”
沈安好接过手机,回了信息:我没事,不要担心我。
吴易阳立刻回:接电话。
“现在美国凌晨两点。”白雪提醒道。
沈安好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响起熟悉的声音,他迟疑地问:“还好吗?”
沈安好已经失去了最好的哥哥沈凝,这个男人是她在世上唯一依靠的男人了。
“没事儿了。”沈安好哽咽道。
“需要我回来吗?我现在订机票大概后天能到……”
“不用……你每天那么忙,上次阿姨生病都没回来呢,这次回来算怎么回事。”
“听他们说你状态很不好。”
“也不能让我马上就振作起来吧……给我点时间,我会调整好的。”
挂断电话后,吴易阳看了时间,凌晨三点。
第二天早上,吴易阳起的有点晚,发现江来房门关着想着应该也是没起床,吴易阳敲敲门说马上迟到了。
开门的是一个女孩,碧眼,大波浪卷发散落在肩上,说江来还没起床,让吴易阳等等他。
原来这个女生也是他们学校的,一路上与江来十指紧扣卿卿我我。
吴易阳实在忍不住说:“能不能注意点。”
江来打趣道:“你就是羡慕。”
江来女朋友问江来吴易阳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没有她可以帮忙介绍几个不错的女生。
“咱还是不用了。人家吴易阳那是情根深种啊,他女朋友在中国。”
转头又对吴易阳说:“你可以让她来这儿啊。”
没等吴易阳回答,江来女朋友问:“他女朋友很漂亮吗?”
“确实挺漂亮的。”
“那我真想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