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芸是南方人,方言排名第一难学的那嘎达,98年瞒着家里人偷偷来到京城,考了戏剧学院表演系的专科进修班,目前还不是演员,以拍广告为谋生手段。
那天大着胆子举手说她有本会开车纯粹是脑子抽了,毕竟跟姜洪波等人一起聚会的大都是她们那类人,学过一点儿表演,想演戏,也想红。
周芸在举手示意前,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聚会上一个电影学院表演高职班的女生的身影,她记得那女生哭的稀里哗啦的说,我半个月没洗澡了,没时间也没钱。
每天天不亮就站在京城电影制片厂的门口,因为饿还冲不到最前面,只能等待像货物一样被挑选,还要祈祷好运。
一个月接了三次活儿,两次五十,一次八十,连饭都吃不饱,怎么会有钱洗澡,洗一次澡要两块钱,太贵了。
聚会上,那位女生絮絮叨叨的泪如雨下,哭的很惨,说了很多。
周芸就记得那句话,半个月没洗澡了,洗澡好贵。
这肯定不是周芸想要的生活,她那时候心潮涌动,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说,回家去吧,尽管回去会被爹妈嘲笑,但不会饿死,更不会因为不洗澡而嗖死。
然后她看见扶着树疯狂呕吐的姜闻,脑子一抽,凭什么你能花天酒地逍遥的生活,而等待我的可能却因为两块钱舍不得洗澡的生活?
周芸送姜闻回去的路上,姜闻只说了一句话,问她想不想去藏区高原。
她当时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可是话到嘴边却是变成两个字,想去。
然后姜闻哈哈大笑,不在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姜闻的眼神真的很亮。
那一晚确实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或者说命中注定的事,只不过提前两年。
但周芸基本上没什么心理负担,觉得生活中其实有意思的事多了去了,只是他以前没发现而已。比如,她知道姜洪波曾经也这样经历过,再比如,其实男人喝醉酒了,其实不会像书上或者影视剧演的那样龙精虎猛,反而时间很短。
早上的时候,看着姜闻局促不安的表情和躲躲闪闪的眼神,周芸噗嗤一下笑出声,嘲笑姜闻,没想到你这么有名的演员导演,竟然这么短。
姜闻怒了,准备证明自己不但不短反而很猛的时候,周芸躲开,面无表情的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你还记得你昨晚说了什么吗?
糙汉子姜闻懵了几秒钟,咧开嘴放声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过了四天,姜闻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收拾东西来西四胡同这边,晚上出发去藏区高原。
周芸放下电话,抹了把眼泪,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她脸上的线条柔软了下来。
凌晨左右,她背着一大包行李和姜闻站在据说是二环内最贵的高档小区柏悦居的门口,瞧见四天前见过的很帅气的丁巍开着车出来,也瞧见了即使素颜也美得不像话的俞非鸿,她心里除了闪过天作之合这四个字之外,竟然还想着以后要是也能住在这儿就好了。
旅程刚开始的时候,周芸话很多,很好奇的问姜闻为什么要跟丁巍借车,为什么不坐飞机。
姜闻说,去藏区高原最好是自驾游,跟丁巍借车是因为不但这车好,结实耐用,穿越藏区高原一般都是这种铁盒子,而且车牌更好,闯红灯没人查加油有折扣,最重要的是那小子肯定要换新车,这车放在车库里吃灰还不如给它自由无限畅行。
周芸就觉得姜闻这人说话真逗,他跟丁巍的友情真好。
到石家庄的时候,周芸瞧见姜闻在便利店拿了一盒小雨伞,心里尽管千肯万肯,但她想给姜闻上一课,她要告诉姜闻,即使跟你滚过床单的女人,也不是任由你控制的。
然后她故意耍花招找来围观群众还进了当地派出所。
在龙门的时候,她想姜闻认清楚,即使你的计划再周全再精密,对方就是不想,你啥也白搭。
在太原的时候,她想告诉姜闻……
反正听姜闻诉苦的意思,这女人纯粹是就在牢笼中脱困的小鸟,不但想飞得高还想飞回来吃便食。
老姜却是被好好上了一课,至少他懂得:当他想了的时候,要先问人想不想。
丁巍在电话这边哈哈大笑,内心却对姜闻嗤之以鼻,这就叫做自作自受。
老姜是个野惯了的性子,有周芸这么个控制欲强的人,往后的日子怕是精彩了。
闲扯几句后,听见姜闻真冻得嗷嗷叫,丁巍赶紧问了香川照之的联系方式,跟话痨姜闻切断通话。
该就一个字!
撇撇嘴,还是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这边来,一个北方的糙老爷们儿,一个南方的很有手腕的小女人,这孤男寡女,藏区高原线上,该发生的肯定发生,不该发生的绝对不会发生,只能祝他俩一切顺利了。
照着姜闻给的联系方式打过去,仍旧没人接,可能这小日子过得不错的二流演员在忙。
丁巍跟雷君两人无奈,只得一边等待一边另想办法。
回到自己房间,丁巍给俞老师打电话,结果俞老师也很忙,没空。
既然大家都很忙,丁巍就专心睡觉。
一夜无话,就连递电话号码的那个纪晞养真连个骚扰电话都没打。
下午六点,丁巍张婉婷罗启锐三人坐东影节组委会提供的丰田车来到文化村里六本木展映馆,参加七点钟的本届东影节开幕式。
东影节在六本木展映馆前面拦了个回字形的简易道路,还铺了三十米左右的红毯。
红毯环节最早是为了迎接隆重嘉宾的,后来就几乎变成是各大中小型电影节甚至电影展的必备环节了。
好像没有红毯就不是电影节,不走红毯就不是演员明星了。
截至目前,只有两个地方的电影节不设红毯,一个是西班牙奇幻电影节,一个是捷克国际电影节。
其实红毯秀跟电影机关系不大,跟电影节举办的地点和时间关系最大。
比如柏林和奥斯卡,尽管有很多图片显示一枝独秀美的不可方物的那种明星被很多记者抓拍,但实际上,那些都不是官方红毯。
柏林和奥斯卡在每年的二月份举办,那个时候天冷的要死,有时候遇上风雪天气,哪有傻叉给你整那种一看就很假的红毯秀。
并且,因为这俩电影节是国际顶尖电影节,走红毯的都是大咖,官方就以秒为单位分配红毯。
毕竟官方的红毯大都是三五十米,超过一百米的几乎就没有。
你站在五十米的红毯上走两分多钟,后面的嘉宾还走不走了?
所以,自从13年华宜在戛纳开发出另一种新的玩法,叫戛纳之夜,之后,戛纳官方就睁一只一眼闭一只眼的将红毯场地租给那群人,你们玩得尽兴就行。
也是因为如此,才有东北棉袄艳压戛纳、仙鹤白裙震晕柏林等那么多奇葩照片永流传,跟在自己房子的设计图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并参加设计大赛还拿奖的一毛一样,都是奇葩。
你看,娱乐圈中几乎所有无下限的骚操作都是来自华宜。
当然,红毯还有一种玩法,就是电影节赞助商品牌代言人的走红毯。
这个才是真正的红毯秀,玩这个的都是大咖中的大咖。
很遗憾,丁巍不是第二第三种红毯走秀的人,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张婉婷罗启锐两人,蹬蹬瞪几步就走完三十米的红毯了,用时十来秒,很短。
回字形栏杆外面有记者也有影迷观众,丁巍甚至还瞧见纪晞养真这姑娘化着浓妆举着木村拓哉的海报,等着偶像入场。
去年爆红的木村拓哉属于第二种与第三种红毯秀的结合体,人家不但是霓虹国超人气偶像,还是电影节赞助商的代言人,分量很重的咖位,尽管丁巍在电影节入围名单上没瞧见这人的名字。
《乐与怒》剧组排在中间入场,《西洋镜》的胡安导演之前就进去了。
等到七点钟,东影节的组委会代表上台致辞,宣布第13届东京电影节开幕式正式开始。
实际上开幕式已经过半了,剩下电影人代表致辞、观看开幕电影以及组委会组织的国际电影人交流会这三项内容两人。
本届东影节的电影人代表是评委会成员之一的野上照代。
她是霓虹国国宝级大导黑泽明导演的事业合伙人,从75年开始,一直是黑泽明事务所的经理,直到黑泽明98年去世。
老太太七十多岁了,颤颤巍巍的,用霓虹语深切缅怀了天堂里的黑泽明导演,认为失去黑泽明,霓虹国电影就像失去了光。
这个评价很高,但完全比得上黑泽明对霓虹国电影的贡献。
丁巍只看过黑泽明的一部电影,《七武士》,看的时候,真心感觉在霓虹国拍电影忒不容易了,尤其是武打动作电影,不但废刀废人还废嗓子。
当然在现在看来,只有霓虹国人承认那就是霓虹国的武士道精神,别的国家和地区的根本不把那电影当动作片看,但不得不承认,《七武士》不但影响了霓虹国电影,也很大程度影响了世界电影的发展。
姜闻的迷弟昆汀的电影拍摄风格就是受到黑泽明的电影的影响,还有诺兰等人也深受黑泽明电影的影响。
说到最后,老太太泣不成声,台下来自全世界的电影同行略有沉默,以示哀荣,霓虹国本土人泪流满面。
《乐与怒》剧组跟提名第一多的墨西哥电影《爱情是狗粮》剧组坐在一排,对方剧组来了七个人,三个演员两位制片人一位编剧一位导演。
丁巍左手边是《爱情是狗粮》的导演亚历桑德罗·冈萨莱斯·伊纳里多。
当野上照代下台的时候,丁巍听见这位眼窝深邃络腮胡子的墨西哥导演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做了个祈祷的手势。
丁巍一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我是络腮胡我是主的教徒?
这却是丁巍小瞧人墨西哥络腮胡导演了,这哥们儿是个猛人。
压力桑德年轻的时候是足球流氓,后来在场外聚众斗殴过失伤人,然后就开始三年多的海上流亡生涯,不敢上岸不敢回家不敢跟家里人有任何联系。
在大西洋还经历过暴风雨沉船,几个人流落荒岛,其中有个天主教的教徒,用弥音给予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之后这哥们儿就信了教,得救后回到家乡向被他伤过的人真情悔过还主动服役六个月的牢役。
这人不但年轻的时候猛,以后更猛,《美错》戛纳金棕榈,美国金球最佳导演奖,《鸟人》奥斯卡,威尼斯最佳导演,《荒野猎人》还让小李子圆了奥斯卡的梦。
由此可见,主跟华夏的漫天神佛一样,心底赤诚自会有所精进。
开幕电影是一部韩国、霓虹国两国合拍片,名字丁巍没看清,内容有些荒诞,讲述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因为房贷等一系列生活中的压力搞得精神失常最后跳楼自杀的故事。
别的丁巍没太在意,就只觉确实挺荒诞的。
其中有个情节,两口子被逼得只能躲在防空洞里,然后看见一大群跟他们一样躲债的人,这帮人不敢出去不敢大声喧哗,每天的活动就是比赛——比谁能最坚持,吃的喝的都比,就连两口子那啥,也憋着气的比。
比到后来,女主人公都不想出去了,老公比在外面能干的多了。
不得不说,霓虹国、韩国人确实挺奇葩的,脑洞这么大!
丁巍旁边的墨西哥络腮胡哥们儿看的很认真,看到那个情景也笑的挺欢乐的,还冲丁巍眨了眨眼,低声说一句这帮人真酷!
丁巍看着这哥们儿的眼神,愣是没分辨出是嘲讽还是另类的夸奖,想了想给他回了一句,不是酷,是真踏玛德牛掰。
搞得络腮胡导演一脸懵逼:“What?”
丁巍嘿的一笑:“跟我说,真,踏玛德,牛掰!”
络腮胡导演很好学,竟然真的跟着丁巍学:“君踏玛德刘备!”
刘备听了想骑着的卢打死你个龟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