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玄元山,林易为剑宗大弟子,极得一百六十年前吕师祖的剑意要领,堪称剑宗百年第一人,就连掌门都是折服,自叹不如。
只是总从断了右臂,只能左手使剑,加上这八年来一意只求林家清白无心练剑,剑上功
夫早已不及当年全盛一半。
陈隐泉吐出口中之血,提着枪转身望向那林易,“果然是你!林府残剩的丧家之犬—林
易!”
“陈隐泉!”林易眼中迸出火来,“当年你疯狂屠我林家,上下四十三口竟有一
半是死在你的枪下!”
“何止啊!”陈隐泉狞笑:“就连令堂与令兄的头都是在下亲手割下来掉在城楼上
的!他们临死的时都是一副大义凛然不负君上不负天下的忠烈模样,却不知,在下奉得正是
君上旨意。堂堂林家实在是迂腐死忠!可笑!”
“住口!”
林易不忍他再说下去,喉中怒吼一声看,提剑刺去。陈隐泉面色阴冷用枪荡开那剑,
大腿上的伤口被震的裂开,险些没能站稳倒了下去,
“当年剑宗大弟子竟也是沦落到今天这番模样,手中的剑倒不如这后厨厨子拿的
刀!”
“纵是这样我手中之剑也足能杀你!你欠我林家的血海深仇,陈越之死也不能万分之一!”
长剑破风呼啸,林易又是一剑刺去,毫无之前半分轻慢之意,长剑凌然纵横,陈隐泉神色终于有些变动,这个人纵是断了右臂,落魄八载,也是自己所不能比拟的。
他横枪去挡,衣袖陡然震得粉碎,手臂被无形剑气划开血痕,身形暴退冲散一路的桌凳,林易挑剑往上,那枪当的一声的被挑飞过去。
长剑划过脸颊,鬓间几缕黑发无声飘落。
“你还在等什么!”
陈隐泉猛然大喊,剑锋临近眼前,命在顷刻之间,站在一边看了许久戏的张孝己刹那间冲身上前,形若鬼魅,带起一阵阵残影。
林易的剑凝在陈隐泉面前不盈一寸之处,再无任何进势,他的腰间插着一柄雪白短刃,鲜血汩汩流出,淌在地上。
李洛祎惊道:“怎么会!这是什么身法!”
张孝己冷笑,像在阴冷潮湿蛰伏许久的毒蛇终于掀出了他的獠牙,“急什么,既然做戏不就要沉气做到最后?”
“你是!”
林易陡然睁大了眼睛,他手捂着腰上的伤口,血水渗出指间,伤口灼痛,浑身却又是僵冷,仿若坠入冰寒黄泉,周身凝冰。
陈隐泉手掌又按在腰上的白刃上,缓缓的推进去,“林易啊林易,你终究还是死在我的手上,方才我故意激你,你才不管不顾使出一剑想要杀我,她才趁了机会刺了你这一刀。”
“你给住手!”
李洛祎提枪飞身而下,陈隐泉胸口闷痛,身子被一枪拍得往后仰,与林易之间瞬间拉开身位。
“你竟然动他!”
扶稳林易后,李洛祎盛怒之际反身又是一枪直往陈隐泉的胸口刺去,张孝己袖中又出一道白刃,竟是不紧不慢的挡住了突刺过来的枪刺。
他轻笑一声,笑声极是刺耳,竟与以往的声音大不相同,指尖轻易将长枪弹了开去,“方才那刀上淬了玉疆寒毒,寒毒封住经脉,不能运转真气,若是一个时辰之内不得解药,便会全身凝冰而死。”
李洛祎瞧见林易嘴唇乌青,脸色苍白浑身瑟缩发抖,显然是中了毒,心里当即一沉,“解药拿来!”
手中长枪一挺再此冲了上去,张孝己身形再动,转眼间已是划过枪刺来至李洛祎的眼前,手掌上闪动寒芒,李洛祎心中一惊,从未见过如此诡秘的身法,他看见他的眼角似乎在嘲笑。
“你的枪太慢了!”
他耳畔轻轻响到一道声音,竟像是女子的呢喃之语。
未待他反应过来,手腕一阵刺痛,掌中之枪瞬间飞了出去,再看张孝己时,他已身在原位,似乎从未动过。
右手腕徒然多了三道刀痕,血水涌出,连忙撕开衣角裹伤止血。那枪横插在柱上,枪尖尽入其内。
秦红衣见到林易出了事,急忙脱身赶往这边来,徐春娘退身来至张孝己身边,皱眉道:“张孝己,方才那身法我可从未见你使过。”
“他不是张孝己!”林易咬着牙望着他竭力说道:“你到底是谁!”
徐春娘惊道:“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她忽然闷哼一声,腹中感到剧痛,小腹上正血淋淋的插着一刀,徐春娘抬头望着张孝己,“为什么!”
“张孝己啊?”
那个人挠了挠头,装模作样的想了想,“你若想他,现在就去寻吧!”
徐春娘倒在地上,眼神逐渐涣散,混含着浓浓的不甘之色。
他缓缓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显出一张阴柔白皙的面皮来,他开口说话时候不再伪装,声音极是阴柔娇嫩,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方才那身法莫不是传说中的竹上摇。此乃江湖最是逍遥隐秘之人向前辈向吹竹之轻功,这位前辈轻功是一绝,易容之术更是独步武林,素日里示人以八面之变,诡秘难寻,人称鬼面人。
据闻那位前辈坐下曾有一女弟子,便是昔日兵部尚书陈越之女陈隐月,当年陈越贪污被捕,陈隐泉流配戍边,妻妾女眷发往教坊司,名册之中唯独不见其女陈隐月,朝廷当年也是寻了许久,竟是不得下落。”
下面打杀喧嚣极是狼藉混乱,陆怀远并不以为意,缓步下了楼来,青衣不染纤尘,雪白狐裘下的纤瘦身子很是羸弱,脸色依旧苍白,凤眼促长妩媚,无怒无悲。
陈隐月见到被戳穿了身份,旋即娇笑道:“你这个小太监倒是聪明!比他们不同。”
陆怀远从怀中取了那枚螭龙白玉杯,脸上挂着和煦的暖笑:“陈姑娘,你无非就是想要用手中解药换我手中的白玉杯罢了。你将解药拿来,我们换便是。”
闻言,陈隐月也是愣了愣,丝毫未想到这个人竟是如此爽快就将螭龙白玉杯交了出来,心中惊疑不定,不晓得此人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怎么,不敢要了!”
看见她犹豫不决的神色,陆怀远笑道:“不知用了多少心思想要得到它,如今货真价实的白玉杯就在我手中,你却犹豫不决起来。”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陈隐月当即从怀中取出碧绿玉瓶,“解药就在此。”
陆怀远看了看林易,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旋即甩手扔了过去。
“解药拿来!”
李洛祎上前去拿过玉瓶立时让林易服下,不足一会儿功夫,乌青褪去,身体化僵变暖,脸色也是好了许多。
“你没事吧!”
看到他手腕上缠裹布条中渗出来的血水有些担忧,月清瑶想要将剑递给他,却是有些犹豫。
李洛祎听见了她的话却没有回她,只是拉着陆怀远的手臂道:“你将白玉杯给了他,你怎么办!失了白玉杯可是杀头大罪。”
他虽设计将白玉杯拿出宫来为林家平反,但白玉杯真若有什么闪失,恐怕最后陆怀远难逃死罪,那晚青冥殿当值的正是陆怀远,白玉杯被盗,天家盛怒,陆怀远此番出宫实则是戴罪之身。
“无碍。”
陆怀远望着他道:“她人还在此,跑不了!”
“跑不了?”
陈隐月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的划过白刃刀锋,拭去上面血迹,不屑笑道:“你们当中只有林易足以威胁到我,如今他已是这半死半残的模样,你们当中又有谁是我的对手?谁又能拦我?”
“如此张狂,老娘闯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秦红衣手中折扇一张,玉足踏碎石砖,便如鹰隼一般俯冲过去,眸子散落寒光。
然而那火红身影冲到半途中陡然凝滞不动,秦红衣似乎愣住一般立在那里,瞳孔放大到极致,竟是不可思议的回首望着被一柄白刃顶在墙上的折扇,小腹觉得刺痛,不知何时划开了一道血口。
“怎么可能!”月清瑶失声道:“竟能如此轻易击溃千伤门的秦红衣。”
她挽着剑欲要上前一试,却被身旁的李洛祎拉住衣袖,秦红衣骤然发觉小腹处冰寒难耐,嘴唇逐渐变作乌青,“又是寒毒!”
“玉瓶里还有一粒,赶快服下!”李洛祎急忙道。
秦红衣只觉丹田绞痛,一时不能运转真气。
小乙大壮解决完那帮残余山匪,才回过神来看到陈隐月这一边,大壮道:“妈的,张孝己怎么看起来像个女娃娃!”
“她好像就是一个姐姐!”小乙旁边小声附和道,“屁股比月姐姐大一些,不过没有姐姐漂亮!”
“早已跟你说过,那是我娘说,屁股大好生养,以后娶媳妇儿就得找屁股大的媳妇儿。”大壮扛着到刀拍拍小乙的脑袋。
李洛祎见到身边月清瑶的莫名古怪的脸色,顿时觉得素日里没能教好这两个家伙,脸上燥热一阵,当即用枪捅了捅大壮,沉声道:“给我消停些!不然回去赏你几十个军棍!”
眼下客栈中的氛围一时有些奇怪起来,雷老二方从昏迷中渐次醒了过来,见到如此变故,竟是一时呆呆的愣坐在原地,他站起来目如雷电,庞大的身躯是整个客栈都在跟在摇晃震动。
陈隐月身形晃动,雷老二的刀竟是不能沾到她的衣衫,周身上下一息之间便是遭了数十刀,最后缓缓倒在她的脚下。
李洛祎神色震动,他瞧见雷老二身上无数道数不清的刀痕,衣衫破碎零落,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如今这样的状况。
但他知道春娘死了,面前的人也不是那个张孝己,他认为他是藏在了什么地方不敢出来,却不知道若在后门的棚圈草料下面就能找到一具早已腐烂十余日的男尸。
钱无量与杨穆抱团躲在一端不敢动弹,这两个都被算计的可怜家伙此刻只想离开这个鬼沙漠。
“陆怀归,来此之前便就知是有人在布局,但是白玉杯值得冒险一试。”陈隐泉道:“从军中收到那封信后顺利离开军营,我在青州遇见易容装扮的阿姐,她是听闻大明宫白玉杯被盗后在军营寻我而来,我与她一明一暗来到客栈,随后处理掉张孝己让阿姐假扮其身份堂而皇之出现在客栈,顺着你的局走下去以便引出林易,我与杨穆老贼联合也不过是遮住你的眼睛,迷惑之计而已。”
“原来如此,确是差些着了你们的道了!”陆怀远倏然笑了笑。
“不与他废话!白玉杯到手,外面风沙已歇,咱们该走了。”
陈隐月见到陆怀远那嘴角诡秘的笑意,心中有些隐隐不安,但白玉杯已在怀中,纵是如何也算得了手,目下还是赶快离开此地为妙。
陆怀远开口说道:“你们若执意要走,我们谁也拦不住,可是白玉杯之秘,你们真的看明白了吗?”
风沙散尽后,天上依然聚着大片厚重铁灰色的彤云,沉郁昏暗的天光在云间游荡徘徊,微微照亮下面的大片荒凉沙漠。
古漠客栈南面那片沙漠,一队人马举着朱红大旗子行在沙漠,马蹄踏在细软沙漠上的声音沉闷的响成一片,还有盔甲的铿锵声,整齐有致,显然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
士兵皆身披黑甲,或执铁戟,或持弓箭,浩浩荡荡的竟有二百余人,当中四人高抬着一柄木椅,椅上遮有青色宝盖,宝盖下端坐着个苍老将军,两鬓斑白,不怒自威,双目炯炯有光。
“前方二十里里就是古漠客栈了。”
底下士兵来报,将军目光拉远望向尽头处天光下的那座隐约出现的古老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