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沙肆虐,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天昏地暗,唯独客栈大堂里的那盏青花琉璃灯依旧燃着。
方才有人来添过油了。
“你不恨我是假的!”月清瑶叹了口气,瞧着李洛祎道:“除了你阿姐,林易该是你平成最敬重的人了!”
“不恨便是不恨!我李洛祎何时说过诛心之言。”李洛祎饮了一杯,“那日我助林易师兄逃出玄元山,趁着紫阳宫大火,山上山下都忙着救火,山道无人看守,索性直接下了山。走之前我将剑插在那块石碑下,发誓再也不会回到剑宗去了。
那一日,是整个剑宗抛弃了林易师兄。可是砍下林易师兄手臂的却是他自己。你与他有血债,他愿还,我便不恨,恨的只是我为何在那六年不曾有一日有将你赶下山的念头。”
“所以在京城整整八年,你处处避着我,就是因为你心中对林易有愧!”月清瑶苦笑,“若不是在古漠客栈相遇,恐怕你这辈子都不会想见到我!”
“你的阿姐如何了?”月清瑶转开话题道。
“阿姐。”李洛祎忽然笑了,“我下了山就去京城寻阿姐去了,可是我在山上练了十余年的剑,不通世俗,在偌大京城竟是一刻不能容身。阿姐养了我这累赘依旧遭婆家的欺辱。
我几欲发作都被她拉了下来,后来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登基,宫中十六卫要扩新,我便去了做了个执金吾卫,我定要让阿姐在婆家不受气,如此就要让自己争气。
山中那个放荡无羁的少年不能让阿姐在婆家开心,也不能在宫里生存下来,我学会了事事谨慎,却忽然领悟到了那日白胡子掌门的用心,可我依旧不愿拾起放下的剑。”
月清瑶沉默了,李洛祎脸色轻松道:“后来我做了副将,如何也算是个小官,有些俸禄,且颇受新皇帝的欢心,阿姐在婆家的日子总算过得安稳起来,待我也是愈发的客气了。”
李洛祎似乎一旦开了口,就已经停不下来,往日就算面对阿姐也不活说的如此畅快,面前的是月清瑶,就想当年在后山一般,二人饮酒聊天,他喝醉了便将心窝子里的话拿出来时说,甚至冲着山崖喊叫,月清瑶总是很安静,坐在石头上瞧着李洛祎站在那扯声长呼,然后涨红的脸蛋倚着石头睡着了。
他似乎想将八年来的所有事情又说与月清瑶听,说他如何遇见小乙和大壮,、那两个傻子如何在宫里不守规矩四处捣乱,差些惹怒官家,又说如何在结识陆怀远,那个斯斯文文的儒雅男子其实半夜的呼噜声比大壮还要响。
月清瑶在那细细地听,丝毫不觉得腻烦。
杜晦生不明白下面的那两个人为何在那坐那那么久,那个黑衣男子嘴巴能滔滔不绝的说出一筐子话来,虽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心里还是将此人族谱上的列位挨个问候一遍。
他在房中着急的踱来踱去,不时又出门去看楼下的两个人。
道士与他好早已将计划筹备妥当,既然已经拉了最关键的金月儿入伙,行事便是容易许多。
钱无量行事谨慎,来之前就已将木盒藏下,便是金月儿也不算摸不清楚他到会那木盒在何处。
于是三人决定就在今晚动手,先让金月儿陪钱无量喝酒,等喝了半醉,金月儿忽然道:“哎呀,官人,今日总觉得杜晦生那小子有些奇怪,自从上次你将他骂个狗血淋头,估摸着是怀恨在心了。”
“怎么了,一个穷酸书生还能翻天不成?”
“话虽如此,何时这几日总见到他与那个贼眉鼠眼的道士待在一起,不知商讨什么,我担心对官人不利,便便瞧瞧去听,这一听竟是了不得的勾当,官人你可得小心了!”
“有何勾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钱无量来了兴趣。
“他们想要头偷官人你的那个木盒,就是青州收的帐钱。”
“不可能!便是让他们有一百双眼睛也寻不得我的木盒所在。”
“可是那贼眉鼠眼的道士瞧着很是精明,便是官人藏得在隐蔽也难,难免会有疏漏.....恐是妾身多想了,官人请喝酒。”
金月儿不在往下说,素手捧着一杯酒来与他,钱无量面上虽是不留意,可是心里却是一时七上八下,又想起那道士来,心里猛然不安,“那个贼道士不能小瞧。”
钱无量心思多,虽是半醉却是睡不安稳,听着身旁之人呼吸平顺有律,应当是睡着了,就悄悄起来穿好衣物出了门。
楼下的那喝酒的二人已经不在,道士敲开杜晦生的门,“钱无量已经走了,定是放心不小那木盒,咱们现在就跟着定能找到木盒所在。”
两个人瞧瞧出了门,金月儿也从房里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四处扫了一眼,钱无量自以为无人察觉,提着羊角灯拐入后厨从小门出了客栈。
外面风沙正大,微微燃着一盏灯笼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钱无量出了客栈外面的土门,顶着风又往南走了半里路,寻得一个枯树底下。
钱无量衣衫飘震,风似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又提着灯笼朝四周望了望,黑漆漆一片,“这个时候正常人谁会出来?”他心底嘀咕一声,就索性安下心来,撸起袖子就在树底下挖。
挖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停了下来,钱无量跪在地上又用手刨了半会儿,昏暗烛光中瞧见是个黝黑的木盒子,他掂量掂量,沉甸甸的,
“还好还好,东西还在。”
钱无量抱着木盒松了口气,忽然瞧见前面晃过三道人影,忙惊喊道:“谁在那里!”
“钱老板,是我呀!”
杜晦生从黑暗中走出来,手上也提着一盏灯,摇晃不定的烛光照亮他的半边脸庞,阴恻恻地,竟是有些狰狞的味道,金月儿和道士跟在身后。
“原来是你们啊!”
钱无量心里感觉不妙,将怀里的木盒抱的更紧了,面上故作镇定,“此半夜,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这话也该是我们问你的才是?”杜晦生笑道,眼睛死死盯着他怀里的木盒。
“别跟他废话,直接拿了他怀里的木盒,在杀了他,这里荒僻四周无人,最适合动手。”身后道士催促道。
钱无量脸色骤变,又看了看金月儿,“原来是你们设计害我!死道士,我可从来没有得罪与你,这客栈里可还有一位京兆尹的巡捕大人。”
金月儿冷笑:“我的钱大官人,都是时候了还在吓唬谁呢,你自己悄悄跑到这么个鬼地方,恐怕出了我们三个也没人知道,将你杀了就埋在这树下作肥料,谁能找到?”
钱无量见到金月儿脸上怨毒的神色,心里一时慌了,知晓这二人是来报复,“杜公子杜公子,这箱子的钱全给你,你们就饶了我吧,之前是我的不对,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
他跪下来朝着他们磕了几个头,“你们也不想杀人的,对不对?这些银票和珠宝玉器我全都给你们,如果不够等我回到京城再去拿!求你们放过我吧!就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好不好?”
“全给你,全给你!”
他将怀里的木盒扔了出去,又在地上跪着磕头。
“杀了他,不能留后患!”道士又在催促。
杜晦生从袖中取出一柄匕首,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过去,“钱老板,这话你还是下辈子再说吧!”
金月儿侧过头去,似乎不忍心去看,忽然瞥见那边隐约也有几盏灯火朝这边靠了过来,一时又瞧不真切。
钱无量跪在地上哀求,“杜公子,别杀我,别杀我,我在告诉你一个秘密,不用回到京城,便在此处就有一桩大宝贝,请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不然我会到在这破沙漠里来?”
“什么宝贝?”
钱无量的话确实勾起了他的兴趣,心地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到这沙漠里来,杜晦生拎着他的衣衫,“还不说来?”
“你附耳过来!”钱无量勾手道。
“晦生!”金月儿忽然叫道。
杜晦生没去理会,想要将耳朵凑过去,听钱无量到底要说什么。
“晦生,你看后面好像有人来了!”金月儿焦急的道。
钱无量猛然一把推开略有分神的杜晦生,朝着北边那里出现的几盏烛火猛奔,
“救命啊!救命啊!这里有人要谋财害命了!救命啊,有人谋财害命了!”
“不好,快去追!别让他说出去!”道士叫道。
杜晦生又悔又恨,提着匕首就去追,金月儿也是着急地跟在后面,心里自是明晓事情败露的后果。
二人追了半路,隐约觉得不对,身后那个道士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但尚无心思去管,依旧紧追在钱无量后面,北边来的那一伙人逐渐近了。
“钱兄?是你吗?发生了何事?”其中一人开口道。
“糟糕,不能再追了!”金月儿惊呼道。
一个娇弱女子一个书生,怎会追得上想要逃命的商人。
金月儿觉得大势已去,连忙折过身子想要往回跑,杜晦生见状连忙拽着她的膀子道:“你想干什么!”
“去你的。”金月儿用力想要挣脱,刺啦一声衣袖被撕裂了半截,“你若不要命便去追就是!我也顾不得你了!”
暗夜里冷不丁窜来一道寒光,杜晦生寒毛乍起,连忙拽着金月儿的膀子将她整个人拉到了自己身前。
金月儿惨烈大叫叫,剧痛和死亡像蜘蛛一样爬上那扭曲的脸庞,胸口处从后面刺穿出一道黑色枪刺,枪刃滑过血珠,血逐渐侵染大片衣衫。
鲜血浸染胸口大片衣衫,金月儿口中吐着血沫,已是了无生机的冰冷眼睛死死地望着杜晦生。
杜晦生吞了口唾沫,嘴里骂了一声,顺手将金月儿的尸体甩在一旁就急忙返身往回跑,
钱无量见到后面杜晦生往回走了,心里当时送了一口子气,见那黑暗处挑着一盏灯笼正急促的朝这边走来,待走进了总算借着透过来的灯火看清前来搭救与他的人到底是个面目,面色却立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