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魂门。
从韩渡一行人踏入魂门那一刻,魂门的弟子都乱了阵脚。
谁也未曾想到,门主会这样带着赵成回来,更别说大多数的魂门弟子对于门主为何事下山还是一知半解。
所以,一种看不见的乌云浓浓袭来,罩住了魂门上上下下的每一个人。唯独田丰一人,脸上冒着冷汗,心中却暗自庆幸躲过这一劫。
到底山下发生了什么事?
韩渡他们不说,也无人敢问,可眼睛都是挂在脑袋上,是人都看得出,赵成应该是被门主及清魁二长老联合重创的。
墨武从回来开始,他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记着当初的话,田丰就算有十个胆也不敢多问。直到长续回来,他终是忍不住找上了奄风。
他再是不懂,也明白自己与赵成是有着一层很直接的关系。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墨武掌握。
这会引发什么后果?
田丰很清楚,第一个是必须先知道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他能找的人,却只有奄风。令他意外的是,在魁流正殿门口,田丰拦住了又要进门的奄风,短短的说明之后,奄风倒是很痛快地将赵成受创一事简要地说出。
“赵师叔之所以会这么做,无非就是想下山除掉我,我想这事你田丰肯定也是费了不少心吧。”
奄风冷眼看着田丰,眼眸里没有一点感情。
田丰尴尬地笑着,正张着嘴想用言语去掩盖,可面对那种似乎可以看穿心窝的眼神,在短短的时间内,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徒劳。
“这是田丰的错,我没想到赵师叔会做出刺杀门主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啊。田丰一时糊涂,铸成大错,这下全完了。”田丰的话很是懊悔。
“你是想从我这里了解你会不会获罪?”
奄风脸上仍是冷漠得不带一丝温暖,他懒得去理会田丰的话。那一双犀利的眼,早已看穿田丰那一套假似捶胸顿足的悔恨,无非就是想慢慢打开话题,然后探得此事对他的影响。
他懒得与他磨洋工,直接开门见山。
自然,奄风这种说话的风格,让田丰当场僵住。他硬是愣愣地看了奄风小半刻,眼眸中才流露出那种感激的光彩。
他张开手掌,伸去想抓住奄风的手,嘴上也激动地说道:“奄风哥,现在能救我的人,也只有您了,您可一定要帮帮小弟啊。”
听着这话,奄风白了他一眼,将手背到了身后,冷漠着说道:“别给我来这套,既然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我想早应该有人提点过你了。”
“是是是.......早在你们下山前,墨武长老有找过我。奄风哥,田丰以前眼拙,还请一定要多多见谅。”田丰抱拳叩首。
“既然你都清楚了,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奄风话说着背过身,推开了正殿的大门,刚刚还很冷漠镇定的脸,突然间抽了抽。本来,那一句话只是他的随口猜想,这也是他想要再次验证韩渡他们实力的一个办法。
这一路回来,他几乎没有说话,甚至对于吴智对长续的安慰,他也充耳不闻。他在想着的只有一件事,如何与韩渡他们周旋,他必须要完全理清韩渡,摸清他们的走向。
而他之所以会这么热情地去接待田丰,无非是想验证下自己的想法。
未曾想,一试及中。
虽是意料之内,可奄风心中还是起了波澜。他才转身,背向了田丰,他不再喜欢将内心真实的一面流露给任何人。
对于奄风的转身,田丰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微妙变化,他以为奄风要离去,连忙伸手,再次说道,“奄风哥,你等等,我担心......”
“做你认为你该做的就行了。”
奄风侧头,冷语一句打断了田丰的话,之后就不再理会田丰,独自走进了大殿内。想要了解的事情奄风已了解,他不想再去浪费时间。
看着奄风离去的背影,田丰对着奄风喊道:“田丰明白了,魂门是正义的,田丰也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魂门人。”
奄风没有回头,田丰也没有在意,他笑着转身,快步离去。
.........
....
偏厅上,吴家三兄弟已聚齐,他们静静地站着,看着长续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短短的七天时间,他们发现,长续已苍老了许多。
那种痛,那份愁,足以斑白两鬓,他们可以理解。
可是,他们却无言以慰,更让他们心中惶惶的是,一进魁流大殿,门主就差人传话找长老。而那时,长老已完全失了主张,最后还是奄风自告奋勇应下。
当下,他们都在等着奄风的回应。
厅门吱的一声被推开,长续几人向着走进的奄风投来焦虑的眼光。奄风不见犹豫,直接将要传达的消息说出,门主要找长老去商量子望的事情。
“奄风,你以为老夫要怎么做?”长续问。
“奄风以为,子望的仇,必须要报。而且,奄风刚刚去见了门主,清元二流的人都到位了,奄风看出他们对子望的死都很重视的。”
“你相信门主能找出凶手?”
“不是奄风相信,现在整个魂门上下都在传,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是赵成藏了季厨。门主几人正在商量,如何才能从赵成口中得出答案。”
“这也是你的想法?”长续惊讶地看着奄风。
“奄风初入魂门,跟的就是魁少,奄风有责任让魁少的死真相浮出。”奄风单膝着地,挺胸叩首,义正辞严。
长续的眼移过慌了神的吴家三兄弟,最后又将眼光定在奄风那一双坚毅的脸上,他双手按着太师椅的扶把,略有颤抖地站起。
“好吧。”
简单的二字,从长续口中吐出已是疲惫。未来的路,他第一次感觉到迷茫,第一次将主导权交给了奄风。
奄风站起,二话不说,快走几步拉开厅门,侯在一旁。
“真的没事?”吴智扶着长续走来,心中极度不安。
“已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奄风应道。
吴智还想说话,长续却摆摆手,制止了他。
“奄风说得没错,我们走吧。”
话说完,长续移开了吴智扶他的手,半低着头,径自走出门外。无论这是不是韩渡布下的局,都已不重要,长续很清楚他已没有选择。
吴家三兄弟见状,忙跟着出门,奄风亦是走出厅门,转身拉回了厅门。而就在此时,他的眼中又凝住刺人的晶亮,带着冷漠、麻木不仁,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生死撼动的坚定。
以前,错了。
在这一刻,他深刻地醒悟。
人,其实也是动物,追求的究极奥义就是对自己的定位。
是要做一个狩猎者,还是一只羔羊。
就如长续那样,从一开始,他就是被引向深渊的羔羊。不管如何挣扎,羊终归成不了狼,等待他的结局,除了猎杀者的怜悯,只有死亡。
只是这怜悯二字?
天下会有猎人会对到口的猎物怜悯吗?
奄风关好门回身,望着长续惆怅的背影,嘴角一勾,一抺屑意的笑容扬。才走入魁流大殿之中,奄风的眉结又锁起,他看到凌纱就在通廊的另一角,正默默地看着他。
尚天有爱,润物无声。
厚土葬怜,净恶归尘。
人生三邪莫不过首手尾,
慈行一世还须知人神鬼。
万物以命为尊,因因果果。
百善唯慈成贵,生生死死。
这是奄风父亲对他的再三叮嘱,也是慈行者的行世之谣。
奄风曾铭记于心,只是在今曰,这些都成了心中持续的痛。那种他曾引以自豪的坚定力量,正一点点撕扯着他的心扉。
只是,奄风已麻木。
放眼世界,全是明善暗伪,弱小已成原罪,就连强大也一样会有蒙昧。既然横竖不会对,那又何须去遭罪呢?
至少在现在,他几乎完全理清了韩渡的想法,剩下的只是等待着去验证自己的想法而已。
因为,只有扭转自已的定位,成为狩猎者,才能对等地与韩渡站在一起。可即便是狩猎者,需要考虑的也不是简简单单的猎物,还要顾及作为竞争的对手,他的暗藏的弓箭到底是引向哪个方向。
只有这样,才能让守护凌纱变得更从容。
奄风舒展了眉头,对着凌纱淡淡笑了下,才回过头,快步走出大殿跟上了长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