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爱,韩渡真的很弱。
不止一次,如玉有过这样的感慨。
就在当下,见着韩从义将阵法退下,他又暴怒着要发起攻击,如玉忍着那种难言的痛,将他拦了下来。
她伸手捂着仍在流血的伤口,独自静静走回石桌子,拿过了那一盆裹住真气的曼珠沙华,慢慢走了回来。
看着如玉走来,韩渡奋力张开双手,拦住了如玉的去路。可是如玉微微笑着,伸出那一只已染透鲜血的手,轻轻压下,韩渡无奈,只能收回了自己的双手。
人是退去了一旁,可他的剑却被握得紧紧的,眼神紧张地关注着韩从义的举动。
“韩门主,你看,这是我带来的花,叶子到现在还很鲜嫩。”如玉走进韩从义,单手将带有血迹的花盆端到了他面前。
韩从义茫然地看着曼珠沙华,又抬头看着如玉,一脸的诧异。
“花应该会开的,花季的时间快要到了。”如玉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些枯萎的叶条,又对着韩从义说起话。
韩从义又一次茫然。
只是,韩渡无心理会韩从义的表情,他在意的是如玉,在意的是如玉的伤口。肩头的血,仍还在流,悄悄地从她手掌缝隙间溢出,一滴一滴染着她淡白衣裳,红成一片,也滴在了她的袖袍,就连她手中的花盆之上,那一团真气的罩子也被染上了血色。
韩渡站在边上,脸上满是焦虑。
伸起颤抖的手,韩从义接过了这个花盆,默默地看了许久,又抬头盯住了如玉。
“送给你,你一定会有机会看到的,这不是你一生的夙愿吗?”如玉淡笑。
他在摇头,不相信这样的事情,将花盆推回给了如玉。
“一定能看到的,人定胜天。”如玉的话很轻很温柔,她又一次轻轻地花盆推出。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一刻,韩从义竟然暴怒,他的脸庞在急剧地痉挛扭曲,似乎如玉再柔和的话,都是一种欺骗,都是一种辱灭,那是不可饶恕的罪。
韩渡与墨武疾速冲了出去,韩渡扯住了如玉的手,而墨武也将大长剑,也迅速向着韩从义刺去。
与镜像之人交流,那种天真,已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韩渡不想多说,拉起如玉就往外退去。
罗曼血阵又一次被施展,而这一次,比起前面来得更为凶猛,血浪铺天盖地扑来,它的范围已不是单存的一个庭院,而是罩住了所有他们目光所能看到地方。
翻滚的血色之浪,似乎淹没了整个后殿。
原来,罗曼血阵并不是单纯地靠着地上的那些枯萎的花朵,原来韩从义并不是不能离开后院。
这一切,只不过是他对后院曼珠沙华的眷念。
三人惊悚,似乎明白了所有,奈何,他们已无路可退。
血色在瞬间褪去,整个后院、不论是庭院、还是后殿的屋顶、通廊,几乎肉眼可见之处,全部一簇簇绿杆竖立,红花绽放。
韩渡三人甚至来不及冒起怒意,他们的身体就已被定住,急剧疲软。
“花.......”
纵然如玉也有快要晕去的感觉,她还是用着双手,紧紧地将花盆抱在了心口。
韩从义并没有理会这些,他扭曲的脸在咆哮着怒气,那把覆水之剑在瞬间成型,被紧握于手中。犀利而又凶狠的双眸,紧紧盯着如玉,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完了......
韩渡极度惊惶,愤怒。
他恨韩从义,也很自己的柔弱,他发疯地挣扎起,想要以此来稳固即将倒去的身躯,稳固即将昏厥的脑袋。
只是,光裂之剑慢慢褪去,气盾也慢慢消失,就连双腿想要挺直脊梁的力量都渐渐失去。他侧头,极度不安地看住了如玉,却见她仍是紧抱着曼珠沙华不肯放手。
“都这样了,为何还要这样......”韩渡的怒气无以复加。
“公子,你不懂的。”如玉却很从容,对着韩渡笑。
韩从义在走进,不远的路,他却走得很凝重,他的眼神却落在了如玉手中的那盆花。如玉肩头的鲜血仍在流下,直至她脸色变得苍白,直至她的整件淡白之衣全成了血色,直至血开始渗透进花盆。
她仍不肯放弃这花。
这是她的希望,无论如何,她也要看到这花叶同盛,哪怕为之失去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整个身体已开始摇晃,罗曼血阵的能量,还有持续的失血,让她变得极为虚弱。她最后看过一眼已到面前的韩从义,从容地闭上了眼睛。
“韩从义,你敢.....”韩渡瞪大着眼球,嘴里愤怒地吐出了唾花。
剑,没有刺去,而是在韩从义手中幻无,他的手反而伸向了如玉的心口,轻轻地拿过了那早没真气护住的花盆。
那是沾满鲜血的花盆,韩从义定住了身体,突然传来了哽咽的声音。
“开了......”如玉感觉到诧异,睁开了眼,顿时热烈盈眶。
那被鲜血染透的叶子中间,一根绿杆正慢慢地长起。
罗曼血阵悄然无息地褪去去,韩从义没有理会他们,默默地拿着花盆,慢慢往庭院中走去走。
韩渡快一步扶住了即将倒地的如玉。
“开了,公子你看到了吗,就要开花了。”如玉眼中的泪水仍在荡漾。
“我看到了,你别说话。”韩渡笑着点头。
他忙拿出了魂门疗伤的丹药,揉碎,敷在了如玉的伤口,这才扶着她去石凳上坐下。
一切都变得平静,没有人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站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看到了那一盆曼珠沙华在绿叶之中绽放了花朵,显得那么妖艳,那样的与众不同。
韩从义早已泪流成河。
见着一个大男人独自在那哭成泪人,韩渡皱了眉头,轻轻对着如玉开了口,“这样有意义吗?”
“有意义,不管再难,有情人终成眷属,公子,你明白吗?”如玉眼眸内也有泪花荡漾。
“明.....白。”韩渡一怔,突然不知所措。
“好吧,我想你是不明白的。”用着手袖擦过两眼,如玉叹气。
“我只知道如玉对韩渡好,这一剑刺在如玉身上,就如刺在韩渡身上一样,韩渡肯定明白,韩渡对如玉此生必不相负。”韩渡忙是说道。
“此生必不相负.......这话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如玉绽开了笑容。
“开什么玩笑,我韩渡会对如玉反悔,除非我眼瞎了,连这么好的女孩都不会看。”
“眼瞎.........就是眼瞎,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也不允许你反悔。”如玉俏皮地说。
“如玉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不相信我?”韩渡疑惑。
“相信,我就是相信你才会大老远跑来找你的。”如玉露出了调皮的笑容。
“好了,你们要卿卿我我也要看时机,听得我的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墨武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朝着韩从义方向努起嘴。
两人侧头,见着韩从义已走过来,忙是整了整面容,匆匆站起。
“剩下的就看你了。”如玉微微侧头,轻声说起。
“看我...看我什么?”韩渡又有点懵。
“就差一点过关了。”
如玉一句话之后,忙是屏住嘴,因为韩从义已走到了面前。
似乎一阵畅快的哭泣之后,他整个人舒坦了,虽然他的双眸已红得不能在红,可他的脸上却挂起了欣慰的笑容。又是走到如玉面前,韩从义将花递到了如玉面前。
“这是送门主的,我想您比我更需要它。”如玉伸手,轻轻将花盆推了回去。
韩从义没有说话,点下头,便小心翼翼地将花盆揽入了怀中。他的目光又对住了韩渡,眼内露出了慈爱的目光。
“父亲......”韩渡低头,第一次这么说这话,他感觉有点拗口。
“你现在做了门主吧?”韩从义开口。
“你会说话?”韩渡一惊,忙是退了几步。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相信,这个已故的父亲,竟然还会活生生地与他对话,就算这是禁地,可这样也太离谱了。
就在他退去几步之后,他见韩从义仍在看着他,这才知道失礼,只得低着头,又走了进来。韩从义没有再说话,只是从怀中拿出了一本书,递到了韩渡面前。
这是罗曼血阵的书,韩渡怔怔看了一会,这才伸手去接,只是他又发现,韩从义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韩渡愕然抬头。
韩从义没有言语,仍是双目相望。
也就在这个时候,如玉从一旁悄悄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袍,韩渡这才醒悟,连忙语无伦次地说道:“父亲......魂门现在很好,我会好好带领魂门的.....魂门后院的曼珠沙华,我会让离去的人回来看的,包括母亲,也包括所有离去的女人.....”
韩从义笑了,他的手也松开了,再是转身对住了墨武。
“墨武见过老门主。”墨武不敢大意,忙是俯首参礼。
韩从义没有说话,伸出一手,扶住了墨武的手,轻轻将他弯下的腰抬了起来。再是退去几步,他抖了抖袖袍,突然就跪地而去,对着墨武磕了三个响头。
这一举动,不说墨武惊惶,就连韩渡也突然间懵住了。不容否认,他对韩从义确实没有好感,墨武的事确实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可是,他从没想过,他竟会向墨武叩头。
是内心的愧疚吗?
这个答案很快就在韩渡心中抹去,韩渡惊讶的是,在墨武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定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以至于一个已西归的门主,都要对门中弟子下跪。
韩渡皱眉了。
墨武惊恐归惊恐,可他还是很快请起了韩从义。
“门主,您这是......”见着老门主起身,墨武这才不安地问道。
韩从义没有回答,脸上露出了舒坦的笑容,他回身向着庭院中走去,再转身,放下那盆花,看着三人,在笑容中,慢慢风化幻无。
最后只剩下三本天尊韵浮在了虚空之中。
“过关了。”
看着地上孤零零的那一盆花,墨武却仿似怅然若失。
“为何禁镜之地会这样,他们会有思维,也会还会说话,还是......”看着天尊韵,韩渡说起话。
“这是镜像,不是真的,一切皆因执念太重而致。何况这世间之事,本就真真假假,你我又如何能尽去孰辨,公子不要去多心了,就让这花留在这里,好好陪着老门主吧。”
如玉亦是楞楞地看着那盆花,淡淡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