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已经黔驴技穷,就连他想指望的长续,也变得沉默不语。
事实一定不是这样的,季厨是怎样的人,他心知肚明。
赵成不服,心中在呐喊。
可是,他再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因为他很清楚,即便他想去说,也只能越抹越黑,他收买季厨的事实永远也掩盖不了。
荣耀,哪怕要用性命去换取的荣耀,在此时也已变得不可能。
当他麻木着神情再转头,看着韩渡仍在发愣,看着所有的人都对他投来极为不友好的眼神,他低了头。
“门主,一切都已清楚了,你什么都不用说,魂门需要你,我厚成相信你。”看着赵成不打自招的神态,看着众人鄙夷赵成的眼神,厚成站起,平静地说起话。
韩渡踏着台阶,又一次站回了大殿之中,当他转身面向魂门一众时,众弟子又一次朝他跪下,忠诚的呼喝声阵阵响起。
“请门主示下,赵成当如何处置。”
“我以为........未成之事不是事,我韩渡如今还好好地站着,而赵师叔受到的惩罚已经够重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韩渡没有对赵成表现出常有的霸道表态,反而难得地为其开脱起。
“门主,此事厚成觉得不妥,以下犯上本就死罪,再是借用黑市之人,更为恶劣,这是罪上加罪,这事怎么可以轻饶。”厚成有点懵。
“师叔是魂门长辈,虽然你们承认我是门主,可我的辈分比他低,如果我去处决他,这样也是以下犯上的。我想师叔经历这个劫数,他会醒悟的。”韩渡说。
“门主仁慈,这点魂门有目共睹,可凡事得有个度。门主一向刚毅果断,为何在此刻却要犹豫,身为门主,当知取舍,当顾大局。所以,厚成以为,赵成必须死,这对魂门弟子一贯的闲散之风也是警讯,同时也不负先主遗训。”
看过韩渡似乎没有犹豫的神情,厚成盯着赵成,脸上已是烦躁。在他的理解中,魂门就是被他赵成这样的人拖累,而按着韩渡一向自负果断的性格,赵成是必死。
怎曾想,韩渡竟然要这样放过他,这让他极为的不解。
“我意已决,既然真相已经浮出水面,厚成长老就不必过激了,我想这样对魂门,对整个天魂郡也是一个最为合理的做法。”韩渡说得很平静。
他对着厚成说完话之后,又转身对着赵成说起话,让其先回清流殿养伤。他的话很平静,甚至还带上了不该有的礼貌,这样的做法令所有魂门弟子诧异,也令长续紧皱了眉头。
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真的是误会韩渡了吗?
长续感到头痛欲裂。
按理说,赵成听着这话,不说感激不感激,理应照办,即刻离去才是,毕竟,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
然而,他却突然狂笑了。
这笑声很刺耳,引得所有人都带着疑惑的眼神望去,就连厚成听着也紧锁着眉头,厌恶之情更是无以复加。
“真相......什么是真相,这个世界没有真相的,我赵成败了,败得不服也要心服口服。好高明的一曲啊,终于要谢幕了吗?”
赵成狂笑着,一张脸已变得狰狞。
他不需要怜悯,也无法参透真相,可他心中的血,在突然间就澎湃了。
“你们别去争了,是我赵成的错,是我收买季厨,雇佣黑市。可我不怕死,只不过你们所有人都该知道,事实的真相永远将被掩埋。”
赵成很愤怒,那是痛,无人可以理解的痛,撕心裂肺。
或许,赵成不想苟活于世,他最想留下的尊严,只能是死得有尊严。
“赵成你这就是人心之恶,死到临头,仍不思悔改。你该想的应该是魂门为何会有今日这种局面?”
听着这声音,厚成脸上极尽着怒气,他猛地甩过手,压于后背,眼光从低头不语的长续身上移过,落在赵成身上。
他用着很重的声音质问起,见着赵成呲牙相视,他笑了。
“你不懂,你永远都不会懂这是为什么,你只会不会地将所有的一切都归罪于外界。魂门正因为有你这样高位不思进取的人,才会变得今日这样,魂门才会一直屈居第三,这才是你隐形之罪,也是最大的罪,这些你明白吗?”
笑容落下,厚成对着台阶下的赵成大声吼起。
又一次,全场鸦雀无声,魂门弟子无人敢言。
他们之间说的所有的一切,他们均似懂非懂,或真懂装不懂。他们满是不安,只是希望这种局面赶紧结束,不要再去折腾,因为他们真不想遭受这样的罪过。
当赵成听到这样的话,他愣住了,恶恶咬住的牙还僵在脸上,可他的眼中却迷茫了。显然,对于厚成这样的话,他脑壳宕坏,运转不过。
“不是这样的......”少许的时间,赵成迷糊而语。
“你在追逐权利,我明白,可你追逐权利为的是什么,依然还是为了填满那副不具灵魂的腐朽身躯,你不觉得这样很低级吗?”厚成咄咄相逼。
“低级......哈哈....”
赵成理解了厚成的话,又一次笑起,“厚成,你以为这天下有几人像你这样。如果活得像你这样,除了练武还是练武,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而且,你厚成说得很轻巧,可是你看看,你的悟性,不说人世的欢怡你不懂,就说你的武学修为,你这么拼命,你也只比我高那么一点点而已。你的眼界、你的悟性,你的人生,通通太差太差,夏蝉不可语冰。”
“你?”厚成指着他,一脸憋得通红,突然间语塞。
“我不想和你说话。”
赵成神情冷漠,站起身,转过头,平静地对着墨武说起,“那黑猫还好吗?”
“它很好,我已经安排人专门照料了。”
看着赵成轻慢着坐下,墨武眼中不经意之间扯过一丝杀气,但很快的时间,他恢复起原有的麻木。
“让我见见它吧,毕竟我才是它的主人是吧。”赵成说。
墨武看着他,眼中有犹豫,可少许时间,他还是点下了头。
就在他才转过身,那只黑猫早已从人群中窜过,奔向赵成,它走得很急,可不难看出,它的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只是,它的身形已没有猫应有的矫健。
很快,它跳上了赵成的膝盖,在其身上蹭着它枯燥不堪的毛发,它在等,永远等不到的那一双抚摸它的手。
“你看你,主人受罪,连你也被糟蹋成这样了。”赵成低头看过黑猫,又抬头看住墨武,嘴里说出了悲伤的话。
墨武楞住片刻,不顾得与赵成对话,他诧异回身。
但见得,一清流弟子早是窘促着神情,急急走来,不安地对其解释。
不知为何,今日黑猫特别烦躁,所以他怕伤了它,才不得带着来这里。还未走进这大门,那家伙就一直在挣扎,直接跳到地上,冲了进来。
话说着,他还伸出手,摊向墨武,那是因为挣扎,而被黑猫抓破的血痕。
为何会这样?
再转身看着黑猫,墨武突然不安起。
“墨长老,看来你对我的猫很不友好啊。”赵成笑着说。
“猫你也看过了,这下如你愿了,门主说过不追究你的过错,你还是回殿好心养伤吧。”
墨武话说着,沉着脸走进赵成身边,伸手将挣扎着的黑猫抱入怀中,快步离了赵成几步。
“门主,恕墨武不可相陪,先行告辞。”
墨武很慌,忙对着韩渡微微叩首,见得韩渡点头,他二话不说,抱着黑猫就向门外走去。
“墨长老,你应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猫是我的,不是你的,你这样做未免太不近人情,当我要死,东西就无主了吗?”
见着墨武匆匆也要离去,赵成突然喝起。
墨武停住脚步,不过,他并没有回头。
赵成慢慢站起,在此刻,他已醒悟,一切早被算计得死死的,就如一张巨大的网,让人无处可逃。
可最终,他们还是露出了尾巴。
赵成发现了本质,邪恶地笑了。
“追逐权利,不论成败,每个人都要付出代价的是吧?”赵成看着墨武的背,轻轻地说。
墨武身体一怔,不由得再一次抱紧了黑猫。
“你们的手段还真是不一般的厉害啊。”
赵成移过身子,看着台阶之上的韩渡,淡淡地说来。
韩渡一张脸随即沉下,心也提到了喉咙。
他可以看到墨武的慌张,他承认墨武的强大,可他更知道,那怀中的那一只黑猫就是墨武致命的软肋,可以会引发的风暴,墨武无法承受。
而赵成那神色,显然是宁死也要个说法,他不想妥协,不惧两败俱伤。
“可是,我不服啊.......”
果然,赵成一张脸沉到发黑,他对着韩渡怒吼之后,又迅速转身,对着墨武的背影,大声喝起,“.孽畜,主人将死,你安敢苟活。”
也就在此时,一道道银光交织着,撕裂起黑暗涌动的天空,轰鸣起震耳的雷声。
冬雷,百年不见的冬雷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起。
寒冷的风猛然间吹起,卷起了漫天冬燥的粉尘,所有的人不安掩袖,眯眼看天,看着韩渡,看着墨武与赵成,惊惧在瞬间弥漫了整张脸。
墨武一张脸黑到可怕,他紧紧捂住了黑猫,想要守护他明知不可守护的生命。
黑猫似乎听懂了赵成的话,尖叫着猛烈挣扎起。
它听到了召唤,似乎也听懂了召唤。
终于,一道利爪重重地在墨武脸上划出血痕,挣脱了它从不想承认的关怀,仿佛从桎梏中逃脱一般,猛地冲向赵成。
“死吧,让我们轰轰烈烈地死去吧,为这荒唐透顶的世界死去吧........”
赵成嘶吼着,一张脸扭曲到极致的狰狞。
黑猫在他一米之外,停住了身躯,它的眼眸竖成了一线,闪出惊人的光芒。当它最后看过一眼墨武,猛地回头,全力冲向了乾柱。
一声闷响。
血.....
当场流下,脆弱的身躯没有发出一声鸣咽,悄然倒下。
墨武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僵住了,慢慢地,他跌跌撞撞走向乾柱,用着颤抖的手扶起那具已没有生命的身躯。
他跪在地上,泪水成线,泣不成声。
“为何会这样?”
墨武悲恸,他转头看着韩渡,一脸的无助。
韩渡不能应答,也不知要如何应答,只能静静地站着,看着雨随着寒风落下,越下越大。
“为何要这样啊.......”
墨武仰天长嚎。
“看吧,看吧,你们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们的清流的长老,为了一只猫,竟然会哭得不成人样啊........”
赵成笑了,笑得很狂,笑得眼中的泪水都在闪烁。
“我杀了你......”
抹下泪水,墨武转头,那一双眼已变得血红。
也就在这愤怒的低吼之后,他手掌向下一摊,真气迅速天空,猛然间就笼罩了这个演武场。天空落下的雨,仿佛失去了坠落的力量,停在了空中,就像一朵朵泪花一样,晶莹剔透。
“来啊,求之不得啊......”
仰头看过那停滞的雨水,赵成也咆哮了。
这咆哮声彻底激怒了墨武,天空的雨水在霎那间成形,那是水之剑,剑身呼的一下转身,剑尖在瞬间对准了赵成。
“哈哈.......长续长老,你好自为之吧。”
死之将临,赵成转身,凄笑着对着长续说出了心中至诚的话之后,他坦然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