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数学竞赛,黎雨晗准时参加,尽管她心不在焉,依然完成了试卷。
相比之下,柳心怡就缺席了这次对她来说意义深远的考试。这场考试不仅关系到将来毕业时保送国内知名学府的名额,成绩优异者还可以拥有一笔丰厚的奖学金。柳心怡是四班的数学课代表,凭她的数学成绩完全可以获得奖学金,甚至是保送名额。可惜家里除了年迈的奶奶以外再无他人,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奶奶独木难支,她必须留在家里帮着料理爷爷的后事。
学校里没人知道昨天发生的事。
毕竟在圣君高中,柳心怡虽然学习成绩优异却默默无闻。除了数学老师,甚至没人多问一句柳心怡今天怎么没来?
黎雨晗看在眼底,内心涩然。
中午放学,黎雨晗没来得及吃饭便匆匆忙忙赶往医院。昨晚顾和琛高热未退,许是他心里压抑了太多事,一觉睡去便迟迟不肯醒来。
踏入A市第一人民医院,黎雨晗眼前就情不自禁浮现出昨天柳心怡悲怆而愤怒的模样,还有最后那句“我恨他”。
走进病房之前,黎雨晗先揉了揉昨天没睡好的眼睛,然后努力练习笑一笑。
这三年来顾和琛那颗心已经很脆弱了,她不希望他再受到任何心灵上的不安或者摧残。
她进去的时候,他依然熟睡。
没有打扰他,少女静静坐在他床边,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他这张英俊的面孔有棱有角,尽管脸色有些苍白但不影响他的成熟冷峻和眉宇间自带的倨傲。
输了一夜的退烧针效果不佳,此时摸他的手还是滚烫的。
黎雨晗鼻尖微酸,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咔嚓拍下一张顾和琛面带病容熟睡的照片,然后通过微信发给安姝。
还没半分钟,少女就收到安姝的回复:“他怎么了?病了吗?”
黎雨晗赶忙秒回消息:“他生病了,安姐你来看看吗?”
大约间隔几分钟,安姝才再次回复:“不了雨晗,你好好照顾他。”
少女放下手机叹了口气,她搞不懂这两个人是何苦呢?
“小晗。”顾和琛的声音低沉沙哑。
见他睁开眼睛,黎雨晗瞬间笑弯了唇:“哥哥,你终于醒了,你昏睡一天一夜吓死我了。”
他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要对她笑一下却没有力气,只问:“王建在哪里?”
少女垂了眼:“王律师应该在忙。”
“那个女孩子,你认识?”
黎雨晗明白他所指的女孩是柳心怡,于是轻轻点头:“她是我同学。”
顾和琛又问:“她知道吗?”
少女回答:“知道。”
叹息一声,顾和琛闭合眼眸,像是倦怠又像是希望遮住眼眸深处的那份歉疚与自责。
这时候护士敲门而入,微笑问:“顾先生醒了吗?”
躺在病床上的顾和琛不得已睁开冷凝沉郁的双眼,忽然说:“我要出院。”
护士微微怔住,连忙说:“顾先生您还没退烧,大夫说您昨晚已经烧成了肺炎,需要住院几天。”
“不需要。”他冷淡的口吻不容置疑。
黎雨晗见状,只能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劝说:“哥哥,集团那边你不用操心,休息几天耽误不了工作,肺炎可不能大意。”
顾和琛固执地摇头,态度坚决。
黎雨晗也无奈拗不过他,只能让步:“好吧,我马上联系艾米姐。”
护士站在病房里一动不动,表情明显欲言又止。黎雨晗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再说。
站在病房门口,少女礼貌地问:“请问有事么?”
护士看了眼目光平静的少女,伸手指了指远处走廊的尽头,然后说:“黎小姐,昨天车祸死者的孙女说想要见您。”
“我知道了,谢谢。”说完少女转身回到病房,在转身的刹那她遥遥看见走廊那端的纤瘦背影,心一沉。
她不是不见柳心怡,而是打算先按照顾和琛的意思安排他出院。
短短几分钟时间,想不到他居然已经换下病号服,西装革履地坐在了病房内的沙发边。
只见顾和琛翘着二郎腿,身上的黑色衬衫更加衬托出他俊脸苍白,眼睛一如既往深邃犀利。
“动作真快,看来病得不严重。”少女笑了一下。
顾和琛回以一笑:“小晗,待会儿我跟艾米回集团,你先回家。”
“工作狂,你疯了!我同意你出院是让你回家休息,你现在去集团干什么?急着把张副总再训斥一次还是又想拿谁出气?”黎雨晗气得直跺脚,口不择言。
“你怎么会知道?”顾和琛瞬间拧眉不愉。
黎雨晗后悔情急之下说出昨天艾米告诉她的事情,不禁担心会不会牵连艾米挨骂,口气只能更加强硬:“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表情严肃:“是艾米告诉你的?”
“不,不是……”少女的声音有点虚。
顾和琛伸手捏了捏眉心,喉咙里火辣辣的疼,想要试图忍住咳嗽却憋得喘息困难,最后终于咳嗽出声,却咳得惊天动地停不下来。他一直止不住咳嗽了很久,冷傲的面孔变得通红,眼底雾气升起,样子有些狼狈。
黎雨晗慌忙跑上前递给他散发绿茶香的面纸,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他接过她的纸巾,却轻轻推开了她的手。纸巾味道很好闻,一股清新的绿茶味,果然是小女生用的东西。顾和琛玩味地勾了勾薄唇,表情明显没有之前那么严肃。
正在此时,艾米和两个助手敲门进来。
“顾总您确定今天就要出院吗?”即便知道不可能劝阻他,艾米还是忍不住再问一次。想起昨天下午他毫无征兆的晕厥,护士测量体温后才发现是持续性高热,到晚又烧成了肺炎,艾米除了心疼还有点担忧。
顾和琛不留痕迹地扫视艾米一眼,而后又瞧了瞧黎雨晗,她们俩的忧虑他心知肚明。他自己那么聪明的人,又何尝意识不到问题?私底下他甚至独自去咨询过心理医生,可惜解铃还须系铃人,对于他这种人的心病,再厉害的医生也束手无策。
为了打破诡异的沉默,黎雨晗只能开口叮嘱:“哥哥,虽然听你的出院,但药还是要记得吃,艾米姐麻烦你提醒他按时服药,晚上再测体温,千万不能大意。要是明天没退烧,你赶紧住院治疗。”
艾米点了点头:“黎小姐请放心,我明白。”
顾和琛伸手刮了刮少女小巧玲珑的鼻子,似笑非笑地说:“没事,你赶紧回家,我现在要回集团就不送你了。”
黎雨晗嘴里答应着:“别管我了,你去忙吧,今天早点下班回家休息。”
“好。”
确定顾和琛一行人离开A市第一人民医院之后,黎雨晗才回身去找柳心怡。
猛然发现她还站在走廊的末端,面对窗户而立,纹丝不动。
这里虽然有扇窗户却不见阳光,让人感觉沉闷得很。少女低垂眉目,浅声问:“你找我?”
柳心怡回头看她,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淡淡地说:“换个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黎雨晗没有丝毫犹豫就点头。
同一家医院,甚至就是昨天给顾和琛治疗的主治医师,此时正在办公室里接待另一位贵宾。
“萧先生,我们建议您入院治疗。还有,千万不能再饮酒,再这样下去癌变风险很大。”医生的表情严肃也惋惜,面前的病人是何等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年纪轻轻竟然把身体糟蹋到这一步真是可惜。
当着医生的面,陪同前来看病的陆煜辞气白了脸,难以控制情绪地吼道:“萧阳,你老实交代,这几年在美国你经历了什么?”
“没什么。”他笑得云淡风轻,仿佛眼前的体检报告和他无关。
陆煜辞激动得拽住他的衬衫领口,怒气只增不减:“是因为Asia?还是萧适那个老狐狸干的?”
“和谁都没关系。”说完,他起身拍了拍陆煜辞的肩膀,准备离开。
对于家教修养一流的陆煜辞,即使愤怒激动也不会持续太久。等他们并肩走出医院时,陆煜辞已经平复情绪。
“你身边缺个女孩子照顾你。”陆煜辞眯着夜雾般好看的桃花眼,缓缓往下说,“其实你可以尝试开始新的爱情。”
新的爱情?
不,抱歉,他萧阳已经没有爱人的能力。
这一生,他不会再爱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