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士堂坐定之后,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复逸轩。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没有追查这件事情吧?”宋士堂忽然之间对复逸轩问道。
复逸轩没想到宋士堂会问他这样的话,不过,他心中确实犯嘀咕,既然宋士堂已经看穿了,他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承认了,反而比不承认在宋士堂的心中更显的坦诚。
复逸轩于是说道:“是,奴才是有些好奇。”
宋士堂淡淡一笑,在这暗夜寂静而又空荡的大厅之内,显得有些异常的诡异,令复逸轩的背脊无端感觉到阴风阵阵,极为渗人。
“因为,那些都是我派去的人。”宋士堂望着复逸轩淡淡地说道。平静的不能够再平静的语气,几乎于疏离的,但是又有几分绝情的。
就好像是晴空打了个响雷,平静无波的水面上突然翻腾而起的波涛汹涌,让复逸轩有些措手不及。
他事先是曾经想过这样的可能性了,但是当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并且从宋士堂的口中亲自承认了是他派遣而去的人的时候。复逸轩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甚至于只是看着宋士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
好在,致泽师父曾经严格训练过复逸轩的情绪,让他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都要喜怒不形于色。于是,即便是听到了宋士堂说出这样令人吃惊的事实,复逸轩也依旧保持的是一个平静而淡然的神情,只不过在眼底,多少能够窥见一丝他内心的吃惊和惶恐之色。
对于复逸轩的表现,宋士堂很满意,无论是如今知道真相的复逸轩,还是刚刚在刺杀过程中竭力保护自己,并且招招狠毒的结束刺杀者的性命的复逸轩。这才是宋士堂所想要的s复逸轩,一个波澜不惊,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慌张,但是能够以宋士堂的安全为第一位,绝对心慈手软的贴身护卫。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宋士堂站起身,拍了拍复逸轩的肩膀,只是说了一句:“复逸轩,干的不错,早点儿睡觉。”
说完,宋士堂就离开了,徒留下复逸轩一个人在大厅内纹丝不动的站着。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在渐渐的浮现出水面。那个被自己揭掉面纱的人,那个一直觉得很熟悉的人,好像是在第一场厮杀当中被自己杀死的人的弟弟,两人长相略有几分相像。难怪他在和自己交手的时候,复逸轩感觉他似乎就要将自己碎尸万段一般。
是啊,面对自己的仇人,谁不眼红。
而如今,就连他也丧命了。
复逸轩从前厅出来,一路上安安静静,穿过长廊,甬路,石子路,绕过假山,却是遇见了早就等候在那儿的宋士堂的儿子,宋时。
宋时一见复逸轩就笑了,在灯笼的映照下,还能够看得到他的左侧的一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复逸轩突然之间感觉宋时的笑容有些刺眼,忙将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而在宋时看来,似乎是复逸轩还在为自己刺他的那一剑而生气,于是说道:“今天晚上刺你的那一剑,我不是有心的,还希望你能够不要往心里去。我向你道歉。”
复逸轩真是觉得讽刺,宋士堂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能够做的出来,甚至于将他自己拿来当试探复逸轩的赌注,而让自己人派出来刺杀他自己,最终死那么多人,无非就是想要一个忠心耿耿,而又在真正的危险来临之前心狠手辣之人。
可是他的儿子呢,宋时却因为一次不小心的对复逸轩的误刺,并且还没有刺中,不过就是将衣服划开了一道口子而已。为了这件事情,宋时会等在复逸轩即将经过的地方,只是为了对他说一句“道歉”。
何止是天壤之别。
这个时候,复逸轩不是知道了宋士堂为什么对宋时恨铁不成钢,而是他开始理解宋时为什么不会选择顺从宋士堂。
如果宋时选择顺从了宋士堂,那么他将来的生活也是充满了杀戮。这种杀戮和在狩猎时候的杀戮是不同的,而宋时,是竭力在避免自己重新踏上父亲曾经走过的,以及现在还在继续的道路,他不想成为和父亲一样的杀人魔,掌控着自己的人生,也操控着他人的人生。
与其说宋时面对宋士堂的时候是在逃避,倒不如说,他是在试着摆脱被宋士堂所掌控的人生,而逐渐朝着自己想要踏上的路前进。
虽然,复逸轩并不知道宋时将来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但是最起码和宋士堂的这条路相比,杀戮要少一些,死的人也会少一些。
面对这样的宋时,复逸轩只感觉刚刚握剑的手上在抑制不住的轻轻的颤抖,一如他和欧阳少天从百人的屠杀当中走出来的时候那样,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脚步是虚浮的,若非没有欧阳少天的搀扶和支持的话,他甚至走不出那间又大又闭塞而且还充斥着血腥的屋子。
也是在那个时候,复逸轩才知道,饶是像梁溪铭那样看起来善良温润的皇子殿下,他的手下,也都是经过生死殊博的决战才能昂首挺胸的站在他的面前,接受他的调遣。
那个时候,复逸轩其实也曾经想过,是不是每个做大事的人,都在走向成功的途中要杀太多的人,是不是他们的成功之路,都是由很多人的尸体和鲜血而铺就的。
可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疑问,甚至于这样类似的问题,复逸轩再也不会提起,因为在后来的任务执行当中,他见多了和他同样命运的人在不断的走向死亡,那么的心甘情愿,没有半丝被强迫的不悦和不喜欢。
所以,复逸轩反应过来,当初这条路本来就是他自己选的,梁溪铭殿下从来没有逼迫过他,甚至于,还是复逸轩逼迫的梁溪铭殿下收下了他。
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自己选择的路,咬着牙跪着也要走完的。
只是今天晚上,他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杀人狂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