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终究还是被他问了出来。
戚纤络早知道这种事情瞒不过轩辕宁天，但也没想过会来的这么快，好在她已经提前想好了措辞。
她泰然自若道：“你也知道小白是医典，治疗噬心蛊的方子就是从它那儿拿来的。不过你这身子早就亏空多年，想要多活几年，还的需要几味药材……”
她之前就已经断言过，就轩辕宁天那残破的身体，压根就活不过两年。可如今导致他身体里最大的病症噬心蛊都已经除掉了，可是他的脸色还是有些偏青，应该是他身体里大部分的生气被那噬心蛊虫吞噬得差不多了，要想重新补回元气，还要重新配一副方子。
“什么药材？”
轩辕宁天不疑有他，接着追问她关于后面药材的事。
只要瞒过第一截，后面的问题都好说，戚纤络跟他绕了一个圈子：“回头我将药方给你，你现在最主要的目的是好好休息！”
他这一趟南祁国去的，整个人都瘦了好大一圈，眼底都有了一圈淡黑色的圈痕。
戚纤络将他拉到床边，让他躺下。
“你陪我一块儿吧？”
轩辕宁天将床让出一块儿来，看着戚纤络自然而然地脱了鞋袜地躺在他身边，他伸手将她捞进怀里，“明日宫中又要设宴，作为你这次赣州治疗瘟疫的嘉奖。”
这天厉国的皇帝什么不行，唯独省钱省心这事儿但是办得在行！
这明着在宫中为他们夫妻两人设立嘉奖，实际上还是为了省一笔金钱上的赏赐。看似皇帝是给足了他们两个面子，但谁又不知道这是他做的表面功夫，再借着宴会封赏一两个虚名，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哪里有真金白银来得实际？
宫车辘辘，周周转转地停了下来。
轩辕宁天这一道跟她两个共乘一辆马车，又在下马车时扶了她一把，立马被有心人扩散成消息传了出去。
说是宁王夫妇两人什么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共同对抗这次赣州瘟疫。
戚纤络和轩辕宁天对视一眼，这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了坐，皇帝作为压轴人物出场，一出来便端着酒水给轩辕宁天和她各敬了一杯。
戚纤络本就很讨厌这样的席面，陪着轩辕宁天应付了一段之后实在是受不了了，便趁着他和皇帝、诸位王公大臣应付的时候悄悄地溜了出来。
殊不知，她刚刚一出来，席面上某处的青衣身形同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角落。
“纤洛……”
戚纤络好不容易出来透个气，忽然被人唤了名字，她的小心肝儿难免一颤。
讪讪地转过身来，才看见是叶澈，她的心总算是回归原处揣着：“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啊！吓我一大跳！”
叶澈看她这幅样子，神色温和一笑。
他们本就处在花园的某处角落，借着几缕从树枝黑影间投下来的月光，叶澈看见她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树枝勾到，垂了一缕下来。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想替她将那缕头发挽至耳后。
想也没想，戚纤络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身子蓦然一侧，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以至于叶澈的手就停在她面前的半空中，好不尴尬！
也是意识到垂下来的头发，戚纤络尴尬一笑，自行将那缕头发重新挽好，道：“我自己来就好！”
“原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他失神一笑，收回了手。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因为他刚才的那一动作，戚纤络也变得不自然了许多。
还是最后叶澈忽然说：“纤洛，我要走了！”
“要走？去哪儿？”刚才那一丝丝尴尬一扫而空，被这个新问题取而代之。
叶澈是西芝国送来天厉国的质子，只要西芝国那边没有发话，天厉国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西芝国皇子呢？
“我收到西芝国的内部消息，他们已经和南祁国联姻了……”叶澈说起西芝国的时候，面色微微有些冷。
她这边都没有听说什么西芝国的使臣或者文书来天厉国，西芝国是断然不会管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而他们国家的内部又准备和南祁国之间结盟，很明显是对抗北渊国和天厉国治疗的结盟。
这四国之间原本就是相互牵制的几个立足点，现在北渊国和天厉国站一面，南祁国和西芝国站一面，针尖对麦芒，开战是早晚的事情。
叶澈在天厉国多年，早已经是根深蒂固，若是他想要趁着几国还未开战之前离开天厉国，也不是不可能……
“你要去哪里？”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戚纤络也没有那么多惊讶，反而是带着一种祝福的眼神看着他，她是真的希望他能过得好。
“我不知道……”叶澈的眼神抬头望向宫墙之外，可是在这重重深宫之中，宫墙之外还是宫墙，宫墙之外还是又一座宫墙，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但似乎他好像已经看到了生命的尽头，他转过头来看她：“可能是西芝国，也可能是其他地方。其实我之前一直特别欣赏你的个性，总觉得明明同样是生活不容易，你却能将日子过得自由自在的，至少……你的心是自由的！”
像他这样的人，一直最渴望的还是自由。
戚纤络也不用劝他，而是学着江湖人的那一套，冲着他笑着抱拳：“那我们到时候就山高路远，有缘就江湖再见了！”
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一条直线，有些人可能随着时空的角度而短暂相交，之后便再也不会相见，但至少他们曾有过一段真挚的友谊，长长久久也不会忘记。
看她这幅自然洒脱的样子，叶澈的神色微微泛苦，他出手握住她的抱拳，她的手小巧却不是温暖，入冬的夜已经尤其好冷，连她一个大男人都觉得有些凉，可偏偏她的手是暖的，仿佛一阵暖流从两手相握的地方一直传到了心里。
戚纤络本能地想要收回手，却被叶澈死死地抓住，他的手稍稍用力，她整个人便被他带进了怀里。
和轩辕宁天的怀抱不同，他的手腕并没有太用力，反而是轻轻地、像是呵护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地抱着她。
“我看的出来，你心里是有他的，希望他能给你幸福！”
低声的一语，戚纤络都还没有听清楚，他整个人又蓦然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跟她之间保持着安全距离。
“我叫叶澈，不要忘了我！”他洒然一笑，随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人的记忆有时候是经不起时间的摧残，也许她现在记得，但是谁又能保证以后？所以他在走之前，出于私心地将她认真地抱在怀里，不仅是给她，同时也是给他自己留下一道可供回想的记忆。
他走了以后好一会儿，戚纤络还是留在原地。
如果是之前他出手弄她头发的时候算是一个偶然的错觉，现在她基本上可以确定，叶澈是喜欢她的。
她只是不想去思考这些感情之事，并不意味着她看不明白，他知道她心里一直都有轩辕宁天，所以才尊重她的选择，看中她的感受。
说到底，她还是感激叶澈的。来天厉国这么久，除了身边的人，也就数他叶澈最够哥们、讲义气，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从未往其他方向考虑过两人之间的感情定位。
再铁的友情只要贴上男女之情都会变了味道，索性他现在也准备走了，否则她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叶澈呢？
这件事也就算这样高落一段，她出来透气透了这么久，也该回到宴会上去了。
脚下刚刚移动了布子，戚纤络面前便拦了两个人。
“宁王妃，太后娘娘有请！”
太后的慈禧殿里。
戚纤络看着主坐上风姿摇曳的太后，她今日穿了一件金丝线制成的凤袍，剪裁得体的衣裳将她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身段衬得极好，她正在摆弄手指上带着的金色长指甲，一双闻着金色纹路的丹凤眼将她看着。
“宁王妃，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太后起唇，明明是句问候的话硬是被她说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然而现在当然不是撮鸡皮疙瘩的时候，戚纤络赔笑道：“太后才是，多日不见，越发光彩照人了……”
“油嘴滑舌！”
冷冷地嘲讽了她一句，太后也没功夫跟她打太极，直言问道：“我要的医典呢？”
“医典可以给你，”早一天晚一天，这一天到底还是会来临，戚纤络仍是状着胆子问道：“就是不知道太后要这本医典的目的是为了制什么蛊虫呢？”
她提到‘蛊虫’两个字，太后正在摆弄的长指甲骤然弄断了一根，她的眼神也宛如利箭一般直直地向戚纤络射来：“你知道了些什么？”
“太后您误会了，”戚纤络缓缓一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若是太后不愿意说也就算了！”
她伸手从宽大的袖口里面掏出了一本折叠好的书本，献上去：“这便是医典，还请太后过目……”
见到这本‘医典’，后台的眼睛顿时一亮，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宫女，那宫女明了，上前来将她手中的医典呈给太后。
太后拿着书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翻开来看，期间眉头一直紧锁，但是越翻到书页的后面，她原本难看的脸色也终于好转了不少，最后甚至是带着一丝丝笑意。
果然不出她所料，太后想要的一定是书页上关于罕见蛊虫的炼制方法，所以才对前面的医术看都不看一眼。
“很好！不愧是我一条噬心蛊虫换来的医典！”
太后的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来，只是她的脸常年是靠美人蛊养着，稍稍做出一点幅度较大的动作便会显得很僵硬，让人看起来特别别扭。
好在戚纤络也并没有看多久，她便收了笑容，将书递给身旁的宫女之后，她终于将目光又重新投向了戚纤络：“你做的很好，我打算将你娘的事情全部告诉你……”
看着戚纤络的神色微动，太后道：“你娘原本就是医仙谷的少谷主，精通于各种医术，而且她最擅长解毒，但是红娘乃是鬼谷一脉最后的骨血，鬼谷中的一味情毒，你娘即便是拼了命也解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