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香徕又叫他放水,他有些不耐烦,道:“昨天往田里放,今天又让往田外放,你这么折腾不嫌烦!”
香徕故意气他,道:“看你闲着我难受,就想折腾,怎么样!”
说完提着铁铲又去放水,沈澈尽管生气却也只得在她后面跟着。
再说天徕,自从沈万禄去世后他已经很少村里的孩子玩了,香徕种稻之后更是如此,十岁的他整天跟着在田里忙活,可是今天却很少见地和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跑到村边去摔泥炮玩。
吴得全家住在小村的东头,李旺村进吴家没几个人看见。
他进去不一会儿,吴招娣的娘就从屋里出来,像要去谁家串门子一样往村西走,走到香徕门前时装作不经意地往院里看,可是却没看到什么人,转过眼去见村过有几个孩子玩,其中一个好就是沈天徕。
她便扭着肥胖的身子走了过去。
来到近前见里面果然有天徕,便招手叫道:“天徕,你来,婶子有好吃的给你。”
说着拿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瓜籽糖。
天徕回头见是她,朝她晃了晃两手泥,道:“不吃,我在玩呢!”
招娣娘指了指旁边的水洼,道:“去洗洗,婶子专门给你做的,哪能不吃呢!”
天徕便依言到水洼里洗了手,回来一边往衣襟上擦着一边道:“吴婶,你咋想起来给我送糖了呢?”
招娣娘道:“看你说的,你是俺家招娣的小叔,我给你糖有啥奇怪的。”
天徕擦干了手接过糖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道:“嗯,真甜!”
招娣娘把他往旁边拉了拉,悄声问道:“天徕,你今天咋没下田呢?”
天徕道:“田里这几天要闷着水,没啥可干的。”
招娣娘道:“闷水干啥呀?”
天徕道:“我姐说田起了虫,多放点水可以把虫闷死。”
“啊?起虫!那你姐昨天请大神是干啥的?”
天徕一脸天真道:“哪有请大神啊,我姐那是敬河神,保佑风调雨顺,让我家稻子丰收的!”
招娣娘眨了眨眼,然后匆匆说了句:“天徕你吃吧,婶子家里还有,有空过来吃哈。”
说完急忙回家向李旺财报信去了。
天徕看她走了,攥着那半块瓜籽糖撒丫子跑到田里,见到香徕抓着她的手兴奋道:“姐,真有人来问我了,是吴招娣她娘!”
香徕道:“那你咋说的?”
天徕道:“就按你教我的说的,她信了,回家去了!”
香徕脸上现出坏笑,道:“一定是给李永发报信儿去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李永发从儿子口中得知天徕说的那几句话,气得几乎没跳起来,叫骂道:“这个沈香徕太损了,我说她怎么明目张胆地跑来请钱大仙呢,原来他娘的跟我使疑兵计,诚心在拖我时间!”
李旺财接茬儿道:“沈香徕缺德,那钱大仙两口子也不是好东西,根本治不了稻病硬骗咱家银子!”
李永发道:“他们好办,回头去要回来就是了,现在得立刻去放水,不然那稻子真完了!”
说着和儿子一起召集人手,急火火地去稻田。
他到田里后翻着稻叶子细看,果然发现那些小黑点不是泥点子,而是一个一个小虫子,因此便十成信了天徕的话,叫人狠命往田里放水,足足放了两天两夜,把他这八十亩田灌得成一片汪洋,他的稻苗原本就较香徕的矮一点,再加上外部大叶被虫子吃死,只剩下中间的小苗芯,这一灌水便株泡在里面了。
李永发不明就里,还以来自己治得彻底,什么样虫子也活不了了。
可是他却不知,此时香徕那边的田里早已经还原到正常水位,而且苗上的虫子也早就没了,稻苗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或许是心眼不正的人老天爷也看不上,在李永发把稻田灌得满满的时候,偏偏又下了一场大暴雨,把田里原本还算清澈的水冲成了泥浆。
待到雨停之后李永发才又得着吴得全报来的信儿,说沈香徕田里的水早放出去了,李永发这才又叫人往田外放水。
可是水这一放完他却傻了,整整八十亩地的稻苗,连个绿色都看不见,全都被泥浆糊满,一株株勉强戳在泥地里,像一片干吧树枝。
李永发纵便再不会种稻,看到这一幕也知道稻苗完了。
他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田梗上,两眼发直道:“完了、完了,全完了……”
直愣愣坐了好久之后,他又指天痛骂:“沈香徕,你个天杀的!你他娘太缺德了,咋不一个雷降下来劈死你……”
李永发这里气得快抽风,可西屯家里的沈香徕却笑得肚子疼。
这几天天徕没事便当溜马似的往东边跑两圈,回来向香徕报告那边的情况,直到今天听说李永发的稻苗全都被泥糊住,香徕终于确定自己的计策成功,心里那个痛快就别提了,之前被人偷艺的气算是彻底出了。
到了此时沈澈也终于知道她之前所做的一系列“蠢”事都是为了什么,恍然大悟之下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慨,看来真是得罪什么也不能得罪女人,这女子动起心眼来真是什么招儿都有。
李永发的稻田毁了之后天气也好了起来,阳光充足温度高,香徕的稻苗长得极其旺盛,只是相应的也出了一些长势良好的杂草,香徕担心影响产量,紧着雇人下田去拔。
她忙着稻田以为没事儿了,可李永发那边却记下了仇。
毁地之后李永发大病了一场,八十亩的田他毁得起,八十亩田的稻种他也赔得起,可是被人耍得团团转自打他李永发发家之后还是头一遭,更何况算计了他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这口气他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于是病好之后他便悄悄来到管着沿江村东西两屯农耕税赋的里正梁有德家里。
这个梁有德其实也没拿到他多少好处,只是知道李永发的小姨子嫁了个有本事的人,便也敬着他三分。
这次见他登门拜访仍旧笑脸相迎,一口一个李员外地叫着把他让到屋里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