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了东京城,穿过繁华的大街停在丁府门口。有小厮殷勤地上来摆好了梯凳,管家娘子钱氏先下车来,伸出手臂伺候着主母夫人缓缓下车,然后恭敬地扶进一顶青呢子小轿里。四个十六七岁的小厮上前来抬着轿子进了大门。忘忧才跟着春雨毕恭毕敬的跟着轿子进去,一路踩着青石铺就的甬路穿过好几道门,拐了好几道弯儿,终于进了一道院门。
有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带着一群婆子丫鬟等在门口,看见丁夫人忙上前行礼问安。丁夫人身边的静妈妈等那妇人起身后,也欠了欠身,叫了一声:“少夫人。”
少夫人谢氏乃是丁夫人的长子之媳,她出身名门,在东京城里素有美名。如今嫁入丁家,虽然还没有开枝散叶,但已经手握丁家的管家大权了。她向朝静妈妈微笑颔首,便上前去替了静妈妈搀扶着丁夫人往里走。并含笑问:“母亲这次去上香,回来的比往常晚了些,儿媳还想着若您再不回来便打发人去迎一迎呢。”
丁夫人和蔼的笑着,说道:“也没什么,只是跟师傅一起喝了一盏茶,多闲话了几句。”
说话间大家走到前厅门口,一个开了脸的丫鬟紧走几步上前掀起青蓝色团花锦门帘,年轻妇人扶着丁夫人缓缓地进去。春雨等四个二等丫鬟在廊檐下站住脚步,忘忧也不敢多行半步,乖巧地排在末尾站住。
忘忧早就闻见一股莲香,遂悄悄地院子里摆着一溜儿六个大水缸,碧玉般的莲叶拖着粉紫淡红的睡莲,忍不住低声问:“春雨姐姐,都这个时节了,怎么还有莲花?”
春雨悄声说:“咱们夫人最喜欢莲花,这是大公子叫人精心培育的品种,花儿能开到九月底。”
忘忧一脸的艳羡,又小声问:“刚刚的少夫人是咱们大公子的娘子吗?”
“嘘——那是静妈妈这样叫的,你我这样的需得称她一声‘大娘子’。大娘子出身名门,娘家父兄可都是知名大儒。且如今在家里料理家务,寻常小事都无需回老夫人直接就料理了。你对咱们谢大娘子务必要恭敬,小心伺候。自有你的好处。”春雨小声叮嘱道。
“多谢姐姐提点。”忘忧刚蹲了蹲身,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门帘一响,里面有个丫鬟喊道:“忘忧,夫人叫你呢。”
忘忧没反应过来,还愣愣的站在那里。春雨暗暗地戳了她一下,她才慌忙应了一声进门来。
转过一道十二扇紫檀雕花大屏风之后,方见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捧着一只建盏慢慢的品茶。忘忧紧走几步上前去,跪拜磕头:“给老夫人请安。”
丁夫人点了点头,说:“起来吧,去见过咱们大哥儿的娘子。”
忘忧起身,又给谢氏跪下去,磕了个头,说:“忘忧拜见大娘子,大娘子安。”
“起来吧。”谢氏拿着帕子压了压唇角,低头打量着忘忧,笑道:“这丫头虽然小,但这模样儿倒是端正,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还是母亲福气好,运气也好。随便一点头便收一个伶俐孩子进来。”
“我也是看她可怜见儿的。那道观也不是她一个小孩子常住的地方,又有慧慈道长的嘱托,便把她带回来了。前些天你不是说我院子里还空缺着两个三等丫头吗?补上她一个也就罢了。”
“是,儿媳这就安排。”谢氏说着,便对身后的一个美婢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彩琴,你把这丫头带下去好生安置一下。”
彩琴忙上前来欠身应了一声,又对忘忧笑道:“你随我来吧。”
忘忧跟着秦姨转过大屏风之后隐约听着里面丁夫人吩咐了一句“叫人好生查一查她的来路”之类的话,不由得脚步一停。然而终究不敢露出什么异常来,忙又追着彩琴的脚步出去了。
彩琴带着忘忧至一处下人的房间,又叫一个管事婆子找了两身半新不旧的衣裳来,吩咐道:“这是夫人新收的三等丫头,叫忘忧,她的一切份例都按照府里的规矩来。你们先带她下去好好地洗个澡,梳了头换了衣裳,再来给夫人磕头。可别叫她身上带了半个虱子,否则……”
那婆子赶紧答应着:“姑娘放心,老奴们都晓得规矩。”
忘忧又被带到旁边的净室沐浴,又被一个婆子细细的篦过头发,从里到外都换了干净衣裳才被送了回来。
然而这次忘忧并没见着谢氏大娘子,也没见着丁夫人,只有一个穿着月白绫子裙外罩银红撒花坎肩的大丫鬟在屋里。婆子对那大丫鬟深施一礼,恭敬地说道:“翡翠姑娘,老奴按照琴儿姑娘的吩咐已经把这丫头收拾妥当,给您送过来了。”
翡翠是丁夫人房里的一等大丫鬟,静妈妈和陈妈妈有丈夫子女,夜里也回自家去。茶食衣饰等近身服侍的事情都是翡翠担着。听得婆子回了话,翡翠仔细的打量了忘忧两眼,笑道:“看上去倒是个伶俐的,夫人说你厨艺不错,便去小厨房伺候吧。”说着,又向外面唤了一声:“春雨,你送忘忧去小厨房,让陈嫂子多教教她规矩。”
廊檐下的春雨应了一声至门口,朝着忘忧招了招手。忘忧忙向翡翠行了一礼,方出门跟春雨去。
“你倒是合了翡翠姐姐的眼缘儿,也是你的造化。”春雨小声说道。
“多亏了姐姐在来的时候一路指点我。我才没坏了这府里的规矩,还要深谢姐姐。”
“咱们都是在这里当差讨口饭吃的,无需这般客气。”春雨一路走一路指着一间间屋子说着各处的用处,很快便进了丁夫人自己的小厨房,把她交给小厨房的管事陈娘子。
忘忧以为如此这般自己就可以在宰相府安顿下来了,殊不知她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