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九女红的大厅，已经早到的朱经理急忙从沙发上跳起来迎接周明春。周明春心情忧虑不安，脸色也就灰暗沉重。周明春一见朱经理，脸上立即拥满矜持的微笑，一摆手，二人上了楼，进了雅典娜包厢。服务员跟进来，周明春一挥手，还是那四样，加一瓶五粮液！那四样菜是鲍鱼羹、海参、鲽鱼扒、腊肉炒竹笋。
朱经理总是对周明春的大手花钱高档消费充满敬佩和羡慕。近来，他的广告制作公司没多少赚钱的活了。过去还可以代理点广告给电视台播，从中赚点差价。或给周明春、潘虹拉的广告制作一下，挣个制作费，或给周、潘开开发票、走走手续，捞个好处费。可潘虹一不干广告部主任，也无人叫他制作广告或开发票了。而张镇一出台不允许社会广告公司代理广告的规定，他代理电视台广告的业务也终止了。眼下他正四处跑单位，希望拉点工作资料片，或为一些单位的庆典仪式活动拍摄制作点资料片。可收获寥寥。这样下去，公司没法开张了！为此他十分恼心发愁。现在喝着周副台长的酒，吃着周大哥的菜，一股酸楚涌满心间，不禁哀叹了一声。
周明春问：怎么啦老弟？
朱经理一脸沮丧，说：买卖没法做了！
周明春同情地点点头，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朱经理摇头，说：还能干什么啊？没本钱啊！
周明春说：可没了广告生意，死靠也没意义啊！
朱经理神态更加黯然，说：是啊是啊！大哥你帮助我想个招吧。
周明春说：我琢磨几天了，你可跟徐燕学，也搞街头电视广告。在大商店大宾馆大机关和居民小区挂上电视屏幕，把广告和曲艺节目编辑穿插一起播放，肯定有市场的。
朱经理满脸愁苦，说：这买卖好是好，我早就想干，可那得先投资买那些特制的小屏幕。搞上两百个点，算下来，得二十几万呢！可我才买了房子，哪来钱啊！
周明春忽然呵呵笑了一声，说：兄弟，大哥支持你搞！大哥帮助你搞！
朱经理瞪直了眼：真的啊？
周明春一脸真切地说：当然嘛！兄弟有了困难，大哥自然尽能力帮助嘛！不然，还算什么朋友，还算什么弟兄嘛！正好我有十五万元到期了，都借给你吧！说着，拿出了那三个存折，明天上午你就跟我去取吧。
朱经理精神大振：大哥，你可是我的及时雨！我赚了钱，肯定好好回报你！
周明春一摇头：利息我一分不要，本钱你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我。赔了，就当我赔了。
朱经理眼泪流了出来。他拿起餐巾纸擦，却越擦越多。他一举杯子，说：大哥，兄弟眼下没什么本事报答你，你对兄弟的好，我记住了！我敬你！
周明春话里有话地说：大哥以后有什么事情了，也是靠你老弟帮忙嘛！
朱经理一拍干瘪的胸脯，说：大哥有需要兄弟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了！兄弟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周明春说：好啊好啊！兄弟一心，力可断金！
喝完一瓶五粮液，周明春说：兄弟，今天看你心脏不怎么好，就别喝那么多了吧！咱上四楼，松松筋骨怎么样？
四楼是按摩。朱经理眼睛都亮了，说：听大哥的！
二人上了四楼，穿着半透明白色连衣裙的女领班迎上来。周明春第一次上来，看着吧台里挂的各式按摩的图片和价格表，一时不知道点什么按摩式样了。女领班看了看二位，推荐说：二位先生是中年了，可以做前列腺保健按摩。一次一位八百元。
周明春看了朱经理一眼，朱经理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周明春就冲女领班点头。女领班就按了柜台上的两个按钮。很快，从两个按摩间各飘出一位年轻女子。那俩女子体态轻盈，皮肤白嫩，脸蛋俊俏，气质高雅，裹着透明的玫瑰红纱，里面什么也没穿。女子朝客人妩媚一笑，姿态优雅地半挽着客人走进房间。房间里灯光柔和，音乐轻柔，墙上挂着西方女人裸体画，里面有一个大沙发，有一个按摩床，床前是一面宽大的玻璃镜子，还有一个卫生间。
女子拿过一双纸拖鞋和一个三角内裤，请周明春换上。周明春一看那内裤，就迟疑着不好意思脱衣服。女子柔柔地笑道：先生请配合我们工作好吗？
工作 ？！周明春心里发笑，明明是卖淫，却说成是按摩，却说成是工作！别看周明春和潘虹一起时那样的激情那样的放纵，可那是有情有义的享受。而接受异性按摩、嫖娼，周明春打心底拒绝，他感觉是降低了自己身份，他感觉妓女都很脏。他估计朱经理已经感受着前列腺按摩的效果了，就朝女子摆摆手，说：我忽然身体不怎么舒服。就不按摩了，费用，我照付。说着就走出了房间，来到吧台，掏出一千六百元钱，对女领班说：我的那小姐，也去照顾那位客人吧，那客人做完后，转告他，我有事先早走了。
周明春走出九女红，开车朝家赶。他心里却如吃了苍蝇一般：我堂堂一个电视台副台长，竟然沦落到巴结一个穷困潦倒的小个体户的地步了！想到未卜未定的前途，心情又沉重起来......
两天之后，市纪委检查二室的两名同志来到平川电视台。办公室主任吴广将纪委同志领进张镇办公室后就离开了。纪委同志也不寒暄，上来就说：我们是根据领导指示，前来问问周明春的情况。
纪委问人情况和组织部问人情况，意义当然截然不同。张镇明白肯定是关于周明春贪污广告费的事情。但是，听来人说只是问问情况，而不是说调查情况，更没有具体说问什么问题，心里就谨慎了。他说：我来电视台后，周明春同志工作上对我是热情支持的，在抓工作上也是积极的。
纪委同志问：他经济上怎么样？
这话是问周明春有无经济问题。张镇说：我还没有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纪委同志又问：有没有同志向你反映他经济上的问题？
张镇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了。说没有吧，明明接到过举报信，说有吧，又顾虑来人继续追问他查了没有。张镇对纪委这二人的意图不清楚，也弄不清上级机关对周明春的态度。脑子快速想了想，张镇反问：你们是不是发现了周明春同志的什么问题？
纪委同志依旧板着脸孔，说：是有人举报他贪污广告费。所以我们来问问情况。
张镇说：举报周明春同志贪污，要有证据嘛。如果组织上对周明春同志调查，我们积极配合。假若他没什么问题，也好还周明春同志一个清白嘛。
纪委同志说：目前领导上还没说叫我们调查，只是叫我们问问情况。张台长你确实不清楚他有什么问题吗？你确实没有听到群众对他的反映吗？
纪委同志办案经验丰富，轻易地又把球踢给了张镇。张镇估计上级知道了举报信也曾经发给了他，现在隐瞒了，以后就被动了，作为单位的一把手，隐瞒不报，是个原则问题！他一脸为难地说：前些日子，我确实接到过一封举报信，说周明春同志私吞广告费。
纪委同志盯着张镇问：那信呢？
张镇就把那信拿了出来。
纪委同志看过，相互交流了一个眼神，说：既然你接到了举报，为什么不向上级反映呢？
张镇笑了笑说：你们也知道，我才上任嘛。工作头绪还没摸清，电视台的情况也两眼一抹黑，我不好不负责任地随意反映情况吧？
纪委同志把信收进了黑皮包，又问：张台长，你认为信里说的周明春贪污广告费的办法可信吗？
张镇摇头，说：我确实没有时间考虑这个事情。
纪委同志继续问：这些年的广告收入账目广告播出记录都还保留着吗？
张镇说：应该都保存着吧。
纪委同志收起了本子，说：张台长，这次我们来只是问问情况，回去我们向领导汇报。请你保密。
张镇急忙点头。送走了纪委的同志，张镇把刚才自己的话语回忆了一遍，感觉比较有分寸。他不清楚纪委对周明春的问题到底掌握了多少、掌握到了什么程度。假若纪委立案调查，会从什么角度入手？收集证据，会从哪些方面着手？纪委会真调查吗？这些一连串的问题在张镇脑子里盘旋着......
下午，纪委来人调查周明春贪污广告的消息在电视大楼里传播开了。人们神秘而兴奋地议论着猜测着。有好事者又添油加醋地进行了演绎。最后的传说演变成了市里就要对周明春双规了！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周明春耳朵里。周明春又惊又怕又愤恨，他推开张镇的办公室，神情愤怒地喊：张台！大伙传言说，有人举报我贪污广告费，纪委正调查我！是这样吗？！
张镇笑道：什么人传言啊？
周明春手一指门口，满楼都在传！
张镇问：举报，也得有证据啊！你当过广告部主任多年，又分管广告工作，说你贪污广告费，需要有事实嘛！没证据没事实，举报下天来也没用的嘛！
周明春一脸凛然，说：我自信我是清白的！组织上要查我，我完全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