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张立又回来了，见台长一脸生气的样子，笑了笑说：台长真被她气着了。张镇一愣，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就无声地笑了，没什么。张立口气带情绪地说：这个人太自私！太霸道！太无赖！谁不烦她啊！张镇问：威信很差？张立满脸不满地说：平时说不来就不来，她的节目总要别人顶替！总在外边跑她的买卖！张镇问：她是你总编室的人，你不管吗？张立说：童台长都管不了，咱更管不听了。不管还好，一管更恨死我了！开始时给她考勤，扣了她几十元奖金，和我闹翻过！张镇听了，摆摆手说：好，我们继续研究招聘的事吧。
下午快四点的时候，张镇提着装有脏衣服的袋子正要迈出电视大楼门口，手机忽然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不熟悉。他问了句：你好，哪里？电话里一个男人的地方口音：是张台长吗？我是胡海三呢。
胡汉三？张镇含糊地听成了这么个名字，一下子联想到了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那个恶霸。他迟疑地又问：您是？
电话里呵呵笑着说：我是市政府，老胡，胡海三！张镇心里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听成了胡汉三呢！急忙回应道：胡市长啊！我真没想到您给我打电话，所以一下子没听出来！见谅！见谅！胡市长有什么指示请吩咐！
胡副市长问：张台长晚上去做什么？
张镇说：两周没回去了，正想回县里呢。
胡副市长似乎沉吟了一下，问：家里有什么事情吗？
张镇说：倒没什么事情。就是半月没回去看看了。
胡副市长打趣地笑了，说：想弟妹了吧！
张镇也赔笑了一声，问：市长有何吩咐就请吩咐吧。
晚上我们可否一起吃顿饭？
张镇小吃了一惊，胡市长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请他一个下级吃饭？他立即想到了徐燕。难道是胡副市长要为徐燕说情？他清楚，果真是胡市长为徐燕求情，只要吃了饭，就得答应徐燕做那总编室主任。可不去吃这饭，就会立即开罪于胡大人。张镇瞬间陷入了紧张思考中。
胡副市长又问了一句：怎么样啊？
张镇忙戏谑道：好好！市长大人请客，小人荣幸之至！
胡副市长哈哈大笑了，说：你这个张镇很风趣嘛！我是什么大人啊！那好，五点半，我的车子去接你！
张镇装起电话，在台阶上愣愣站了一会儿，叹息一声，朝台阶下的司机说：晚上有事情了，明天早晨再回县吧，你八点去酒店接我。
五点半，胡市长的司机打电话告诉张镇车子停在了楼前。张镇急忙下来，钻进车子，友好地和司机打了个招呼，问：去哪里？司机说：去西山温泉。张镇知道那个地方，是一个高级疗养场所。此时街上的车正多。司机时不时按响警报器，半小时后钻出城区驶进了山区里。又跑了十几分钟，终于在一个气派的大铁栅栏门前减了速。随即那门开了，车子又快速冲了进去。里面依山坡走势建了一座座类似北京钓鱼台国宾馆那样的二层小楼，松树柏树掩映其间。车子左绕右穿，最后在一座楼前停住了。司机说：您自己进去吧，胡市长在里面等您了。张镇问：你呢？司机扭脸笑笑说：去另外楼里吃饭。张镇下了车，走进了门厅，立即有一位靓丽的女子走上前来招呼：您是胡市长邀请的客人张先生吧？张镇点点头。女子温柔地说：请跟我来。
当张镇走进宽敞辉煌的大房间时，胡副市长和徐燕还有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微笑着打招呼。胡海三介绍那中年妇女是徐燕的母亲、他下乡时的老战友。张镇一看阵势，立即明白了，今晚确实是胡海三为徐燕摆的场子。胡海三今年五十二岁，脸庞白胖，身体健壮，干过市政府办公室的科长、副县长、市财政局副局长、市计委主任，当副市长已三年了。
徐燕此时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羊毛裙子，显得文雅秀美。待张镇坐进沙发，她赶紧端起茶壶给台长倒茶，然后一脸真诚地说：台长，我上午找您时，说的一些话不合适，你生气了吧？
张镇随和地呵呵一笑说：没有啊？你有心为我挑担子很好啊！
胡海三递给张镇一支软中华，严肃地说：她是我干女儿，她和我说了，我严肃批了她一通！她这是变相地向组织伸手要官嘛！今晚算我要她给你检讨！
张镇急忙摆手说：市长这样说，可太严重了！小徐无论和我说什么，都是应该的。我没感觉什么不当。
徐燕显得忸怩，说：其实我真想给张台长您多做点事情的，我感觉我行呢！
胡海三听了，立即把眼一瞪：你怎么又伸手了 ？！你先好好给张台长检讨！
徐燕委屈地一低头，小声说：对不起，我又错了。
张镇此时还闹不清胡副市长是真对徐燕批评呢，还是和徐燕唱红白脸？就赶紧打圆场，说：我知道小徐的想法了，你先报名吧，看情况再说！
胡海三又瞪了徐燕一眼，说：别说你还没干上主任，即使你干上了，你也要谨慎！不能给张台长添事！
张镇一听这话，立即听懂了胡副市长的话外音：胡副市长是暗示张镇叫徐燕干那主任呢！不表态不行，可怎么表态？张镇坐在软软的沙发里好不自在。他快速想了想，说：胡市长，你放心吧，我们应该鼓励小徐干工作。
这样的表态，听起来就是已经默认徐燕担任那总编室主任了。可张镇心里别扭。虽然他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市长的面子没办法驳，但是他心里确实没有把握，他不了解徐燕在台里的群众基础怎么样，也不知道徐燕的实际工作能力怎么样，假若这个徐燕在竞争时没有几票怎么办？自己硬要她干那总编室，会引起什么反应？他还纳闷，这个徐燕为何这般迫切地干那总编室主任呢？总编室主任有什么利益可图吗？
这时，服务员把酒菜端来了。胡海三一示意，四人就围坐到了那典雅的红木小圆桌前。那菜大都是海货，道道都很精致、贵重。服务员打开一瓶五粮液，给每个人斟满，然后悄无声地踩着厚厚的地毯走出了房间。
胡海三举起杯子，呵呵笑着说：张台长，我们过去没怎么打交道，你来市里了，我算给你接风吧！一口干了。
张镇连忙说：谢谢市长！谢谢市长！举杯干了。
徐燕只抿了一小口。
胡海三问：张台长是刘书记推荐的人，业务熟悉，能力很强，常委会上我表态是坚决同意的！
张镇一听，赶忙举杯致谢。
胡海三又问：虽然电视台不直接归政府这边管，可电视台是党是政府的喉舌嘛，电视台假若有什么困难，政府也责无旁贷地支持嘛。
这是谈工作了。听胡副市长的口气，他愿意帮助电视台。张镇就简要把电视台目前收入和债务情况、购买设备的想法说了一下。胡海三脸色严肃地听完，说：电视是重装备高消耗的事业嘛。购买设备很有必要。可你电视台债务这么大，你又贷那么多款子，怎么还啊！
张镇听胡副市长主动谈起设备的事情，赶紧接话说：电视台还是靠市委市政府鼎力支持啊。胡市长您分管财政，能不能给救济点啊？
胡海三矜持地一笑，说：财政也很困难噢！不过，救济你们一点，财政还是应该的。这样吧，你和广播电视局去说一下，以局的名义打个扶持山区广播电视村村通的报告，我批一下，给你们解决三百万吧。这样你们也可把设备更新得彻底点！
胡副市长张口就给三百万，那么，电视台只要再贷两百万元就够了！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这使张镇大为感动。他站起来，恭敬地双手捧杯敬酒。
官场的人喝酒交往容易很快就显示出朋友的样子。几杯酒下肚，胡副市长和张镇的谈话就广泛热烈起来，从平川的招商引资，谈到平川的历史和文化，又谈到党员先进性教育，还谈到伊拉克对萨达姆的审判......二人高屋建瓴地发表着观点，展示了领导者的学识、见识、思维。
第二瓶子酒又要打开。张镇感觉酒劲涌上来，说：胡市长，咱不喝了吧。胡海三脸色依旧白着，说话有些气粗，说：周末嘛，休息嘛，喝喝！张镇酒量在县里时早锻炼出来了，五粮液喝个一斤没问题。他看看表，已经晚上十点了，就说：市长，我还得赶回去呢。胡海三一摆手，说：今晚就住这里了！张镇说：明天一早我想回县看看呢。胡海三说：那明天送你直接回县。市长这样说了，张镇也不好再多争辩了。
于是又接着喝酒。笑够了，都不讲笑话了，三人就拉起了各自身世和上学时的事情。胡海三回忆了这样一个情节：我下乡时很苦，后来因算盘打得好被抽到了公社去，徐燕的妈妈那时是公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很漂亮，老在一个伙房吃饭，慢慢就熟悉了。后来，都有了孩子，就相互认了干亲。张镇这才明白，原来徐燕的妈妈和胡海三是知青战友啊！可既然是干爸爸干女儿，怎么还不分场合的讲荤段子呢？
当第二瓶子酒喝光时，已是深夜零点了。胡海三按了一下旁边的按钮，服务员走进来。胡海三说：领张先生去休息。张镇就跟随那服务员走出这幢楼进了另外一幢小楼。
一夜无话。第二天张镇醒来时，快九点了。他急忙打开手机，自己司机的电话随后响起，说他在楼下了。张镇随后说：好，我就下去。可一看房间，立即反应过来，说：你回去休息吧，我有车回去。他起来坐到沙发上，先喝了杯凉开水，又进了卫生间洗漱。当他拉开房间门时，见服务员站立在门口。服务员温柔地微笑着问：张先生请去吃饭吧。说着就朝另外一个房间走去。张镇跟着走进去，见餐厅桌子上里摆了早餐，就问：胡市长他们吃了吗？服务员依旧温柔地微笑着说：好像还没起吧。他们在那楼里吃。张镇不好多问什么，就吃起来。
吃完后，服务员问他是否到另外一房间再泡泡温泉？张镇说不了。他刚走进睡觉的房间，胡市长的司机又打来电话问几点走。张镇说和胡市长打个招呼就走。那司机说：市长交代了，不必跟他打招呼了，你什么时候走我就送你。张镇当然懂规矩，听懂了司机的话，就说：现在就走吧。他走出小楼，望了望胡海三住的小楼，见那木门紧闭，窗帘拉着，估计胡副市长还没起，就朝停在楼边的车子走去。在车上，张镇回忆着昨晚的情景，越想越糊涂，胡副市长请他来温泉吃喝一通，又答应给三百万，就只是为了帮徐燕说情吗？按说打个电话就可以的。难道胡海三还有什么事情要用他吗？他忽然觉得，这次温泉之行，
好像陷入了一个说不清的局，胡海三的热情里充满了神秘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