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未闻声响,醉汉却已回楼中,饮下斟满的酒,原来是一出缩地成寸的功夫。
所有花里胡哨的旁门左道,在碾压的实力下便是跳梁小丑。醉酒汉倒提昏迷不醒的女子,似乎握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死物。很是轻松,却又觉得脏手。
这若是个女子,想必很多公子情愿一掷千金。莫说小小的酒钱,就是青天明月都揽得下怀。“阁下说笑,这条人命自然抵得上酒钱。”柳晨生躬身抱拳道。且不论醉酒汉是敌是友,至少已和幽灵女子划清界限,少一桩苦事,亦是好极。
醉酒汉复而说道,“哎呀!我怎将这事淡忘,这妖人已有买主,我且换人抵酒钱。”他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如梦初醒的憨厚模样。属实令人联想不到之前的雷厉手段,莫非天下一等高手,都这般平易近人?
柳晨生笑说道,“阁下切莫往心里去,这人带去便是。权且当我请酒阁下。”醉酒汉绝顶的功底,却有一副纯朴的面孔。高人风范谈不上,却愈发如街边行乞者。当真叫人啼笑皆非。
那醉酒汉不拖拉,瞬息就已跃出门去。柳晨生苦笑,面泛难色,亦出门去。酒楼内的掌柜小二,酒肉客官,已然解穴开来。直道是诡异非常,纷纷说道,是庆余山的山鬼动怒,来取汉子阳气。
一个个,七尺有余,虎背熊腰的壮汉,竟被吓得寒毛竖立,直觉脖颈有冷汗冒出。生怕头顶三朵阳火全给熄灭喽。琨程郡信奉鬼神一说,逢年过节,烧香祭拜,求一世荫庇。庆余山是琨程郡最大的祖山,地势山貌最为复杂。峰之高直冲霄汉,山之长横跨两州。
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头,在琨程郡平头百姓里有些声望,以见多识广著称。一把年纪,倒也算阅历丰富,未曾虚度。他抚须说道,“庆余山呐,不太平。前些日子老汉进山中,只闻阴风呼啸,这分明乃山鬼出山索命。再行几步,却见有模糊人影重重,脚不着地。老汉解下裤头,行一出童子尿,方才求得平安。”
老汉年轻时是个泼皮无赖,不作正事,不攒家业,随岁月一同,成了单身汉子。饶是以他的岁数,说出这话,亦是面皮一红。
当即有人附和道,“可曾听闻,采花蜂离奇暴毙在庆余山中。这是玷污山鬼地界,遭了报应。”,随后的一席谈话,甚是离谱。直将庆余山讲成生人勿近的凶地。
酒楼中的听客们,很是有兴致,却也很是胆怯,便是这烈酒也无法使人沸腾。酒楼内的烛火跳动,连同酒客们的心,一并七上八下。
天未大明,尚是熹微的晨光,自浓厚柔弱的云层中,泻下丝丝曙色。济安王府的湖面上,尚有雾气升腾,株株金莲上含有露水,缓缓的离开莲叶怀抱,跳入水中。鱼儿似乎也贪睡,这个时辰,不见觅食。上有云彩下有雾,升腾间犹如人间仙境。
谋生的人已身影忙碌,也不知是谁扭动生活的滚轮,是天色?或是肩上的担子,一家老小的期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安排的甚是清楚,却又显得很是无力。生在乱世,上有天灾,下有人祸。只期盼意外未来临前,拥抱曙光。与家人长久的温存,也变成了简单温馨的奢望。
济安王府的囚笼内,只有一套刑具,一根树立许久,沾满斑斑血迹的铁桩。它似乎很满意这次的食物,以及新添置的温血。囚门缓缓打开,来人犹如阎王判官,那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很是渗人。
济安王站定,铁桩上捆绑的是那名幽灵女子,他身上数道鞭痕,如蜈蚣般,爬满全身。他已经醒了很久,在这个铁血牢笼内,即使他再疲惫,也无法昏睡。
昨夜的醉酒汉,显然站在济安王身后,他还是那般邋遢,与锦衣华服的济安王,显得格格不入。笑意满面的和善模样,落在女子眼中,来的很是恐怖。他实在想不到,江湖中叱咤风云的醉酒汉,怎生成了济安王的爪牙。
济安王看了一眼,便踱步出门去。留下昨夜相识的两人,与冰冷的铁具。那个女子很是惊恐,憔悴的面容上,爬满青筋。醉酒汉一把扯向女子的面皮,很是用力,没有怜香惜玉的感觉。“次啦——”急促短暂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剥落。
大汉的手中凭空多了一张精致的女子面皮,而那铁桩上动弹不得的女子,竟露出一副男子的面孔,很粗糙,坑坑洼洼的脸部,犹如未经打磨的岩石。五官很不协调,看起来甚是恶心,猥亵。
他瞳孔缩小,犹如一头受惊的野兽。他十分在意的,便是这副自己都嫌弃厌恶的皮囊。原来他不是女子,是一个擅长易容贴皮的糙汉。
醉酒汉问道,“庆余山中有位女子?”易容术讲究贴合,若是他能制出这副面皮,自然也见过此人。那糙汉眼冒血丝,他竟未担忧自身性命,而是开口道,“还给我。”声嘶力竭的吼叫,犹如地狱来的冤鬼。若非囚牢内隐蔽,这声响传出去,恐将惊骇众人。他原来是个极重皮囊的世俗人。
醉酒汉面色平静,行走江湖许久。刀口舔血的日子,勾心斗角的生活,使他不得不稳重。他开口道,“庆余山中是否有个女子?”一如既往,他只问自己想知道的,惜字如金般,也不知他怎就干了撬人口舌的营生。
糙汉认得眼前的人,以前尚在江湖时,时常有说书人讲起。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却已搭上性命,代价确实有些无法接受。
他战战栗栗道,“是,是的。”他哆嗦的厉害,如同寒冬衣不蔽体的模样,可这时尚是酷暑。糙汉很畏惧庆余山中的神秘人,但跟眼前的醉汉比,却是鸡毛蒜皮。
“那女子在山中做些甚勾当?密室路口在何处?可否有机关?”醉酒汉开口询问,不容反抗的语气,很是铿锵。
糙汉犹豫了,他有些后怕,怕自己出门后遭报复。可后知后觉,自己哪能有命走出济安王府的囚牢,他忽然间状若疯癫,一一交代。全然不顾与山中女子的约法三章,他死也要将那位美艳的女子垫背。
许久,醉酒汉缓步走出囚牢,望向远处的酒楼,若有所思道,“皮囊丑心亦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