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蕾莎的这一番交谈令左暮颇有些惊讶。
若是按照她所说,圣埃蒂安教堂简直就是一处被黑暗全部笼罩的炼狱,不见一丝光明。
“不早了,我得走了。”蕾莎吞咽完最后一口茶水,起身站起来,面容看上去有些焦虑。
“非常感谢你能冒着危险前来,蕾莎夫人,希望你自己保重。”左暮向她报以绅士般的微笑,看着她走出茶馆大门。
然而话音刚落,左暮就听到外面发出一声闷响,好像洋酒木塞瓶盖被拧开的声音,沉闷却不乏利落。
几乎同时,路上传来几个人的惊声尖叫,其中有一个女人用颤抖的声音吼道:“杀……杀人啦!”
左暮意识到出了问题。他迅速跑出茶馆,看见蕾莎正倒在马路边,手捂住鲜血直流的胸口,表情痛苦万分。
很多人围了过来,议论纷纷,却只是旁观而已,仿佛在看一头即将死去的动物。
左暮冲入人群,却为时已晚,蕾莎已经在痛苦中死去,连挣扎几下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胸口正中心脏的位置有一个弹孔,刚才子弹就是从这里射入的,直捣心脏。
左暮立即站起身来,向马路四周观察一番,并没有找到可疑人员——枪手在杀人以后早已逃之夭夭。
然而穿过两个旁观者的缝隙,左暮却看到马路对面有一个女人正向这边看来,带着一副神秘莫测的微笑。
定睛一看,她竟是蕾莎口中那个叫蔡婧的女人。
次日,巡捕房探长办公室。
陆赋民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的对面坐着左暮和司徒吟。
“这起案子怎么越查越复杂了?如果这圣埃蒂安教堂真是为了公董局那帮人开的,恐怕还不好把蔡婧这个女人带到这里来审问。这可是牵涉到上级的敏感事件!”陆赋民的语气中兼备疑惑和懊恼。
“但林柔珍从小就在那里长大,而且还生活在蔡婧的淫威之下,说不定蔡婧掌握了有关她的线索呢。从另一方面而言,蔡婧恶行累累,也要受到惩罚才对。”林柔珍倔强地说。
“我说了,别再考虑这条线了。”陆赋民有点恼怒。
“什么嘛。”司徒吟撅着嘴,也表现出不开心。
“算了。蕾莎已死,恐怕真相也就此石沉大海了,圣埃蒂安这趟水很深,要撬开蔡婧的嘴,怕是难于上青天,我们再另寻线索吧。”左暮和稀泥道。
“可是……”强烈的正义感让司徒吟并不想就此罢休。
“哎呀,你别说了。难道这案子就这么一条线索吗?动动脑子,再去努力努力。”陆赋民神情不悦。
左暮只好与司徒吟离开了办公室。
“喂,你怎么能这么容易就妥协呢?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还不如去办那些盗窃案呢!”司徒吟埋怨着。
“他要像你这般轴,能在法租界当上探长吗?”左暮反问。
“你是左暮警官?”司徒吟正要开口继续争辩,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呼喊左暮。
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羞涩的女孩,手里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纸盒,老实巴交地看着左暮。
“你是?”左暮走上前去问。
“你是左暮警官吗?这是蕾莎修女托我带给你的东西。”
什么?司徒吟一头雾水。
“你是教堂的修女?”左暮问。
“是的。”对方红着脸,低下头轻轻应答。
联想到圣埃蒂安教堂的真相和那些年轻修女的另一重身份,她做出这样的反应就不足为奇了。
“为什么昨天她不当面给我呢,这是什么?”左暮故意问道。
“请你不要怀疑我,想必你已经知道真相了,那个被派遣到花园里打扫卫生的女士才是蕾莎夫人。”
“那么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从小被她收养的孤儿中的一个,同时也是受压迫的一个女孩,请您快点收下吧,我没有经过撒旦的允许擅自出门,不能呆太久。”
“你知道蕾莎夫人她已经……”左暮欲言又止。
对方叹了一口气,摇着头慢条斯理地说:“虽然不确定,但我预感她或许发生了什么意外。”
“噢?”
“您还是先把这盒子收下吧,蕾莎夫人昨日从教堂出来前,特别嘱咐我,如果她二十四小时内没有回来,就把这送到巡捕房的左暮警官手里。”
“左暮,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司徒吟警觉地问。
“你认识珍妮吗?”
左暮话音未落,修女连连摇头。“认识,不过今天恐怕不行,我怕被发现擅自离开教堂,实在很抱歉。”说完,修女便转身匆匆离去。
左暮随即打开了盒子,竟发现里面装着一个八音盒。
他取出八音盒,从各个角度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又拨了几圈底部的旋钮,松手的瞬间从八音盒里传出一阵悠扬的音乐。
“没有什么异常的啊,蕾莎送这个过来有什么意义?噢,难不成她想表达的都藏在这音乐里?”司徒吟好奇地看着八音盒里翩翩起舞的小人。
左暮凝神倾听,微微摇头。他将八音盒交到司徒吟的手上,又拆起了盒子外面的包装纸。
这一拆竟发现了一张折纸。
纸上写道:
“昨天晚上见面时没有把这个交给你,是因为我担心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不止是我,恐怕连警官你都会死于非命。
不过你能拿到这个盒子,就证实了我的猜测,我想此刻我已经被人杀害了。
其实我知道珍妮的藏身之处,就在文字下方的地图上。去那个用红色圆圈标注的位置,那里就是珍妮的住所。
另外务必请牢记,敲门的同时让音乐响起来。这是珍妮跟我约定的暗号。
蕾莎。”
“原来这八音盒里产生的音乐是两人见面的暗号。”司徒吟恍然大悟。
左暮顺着文字下方的地图看去,上面用黑色的笔画着几条相互交叉的巷子,只有一条备注了文字“德湘巷”,在这条巷子里的确还标注了一个圆圈,里面有个小小的数字“40”。
“德湘巷40号。”司徒吟兴奋地说。“我们终于就要抓到林柔珍了!”
但左暮镇定的表情却没有发生一丝变化。在看到地图的一瞬间,他就留意到地图上根本就没有红色的标注。
而那个圆圈原原本本是用绿色的笔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