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到这一层,她不禁觉得好笑,但同时又担心白允万一发起怒来对这个孩子做出什么,于是作势要上前将孩子拉开。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那名老妇虽然上了年纪,行动却还灵巧,先她一步将孩童拉开,同时数落道:“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同这两位恩人道歉!”
怎料那小童甚是固执,仍然哭闹不止:“不嘛!他就是我爹爹,我就要他做我爹爹!”
“爹爹也是可以胡认的?再胡闹娘就打你了!”老妇也急了,扬起手就要往小孩屁股上招呼。
林挽香只得连忙上前阻拦:“何必跟个孩子计较,大过年的,就别动手了!”
听到她这样说,老妇便停了下来,拉着林挽香的手道:“这孩子自小顽劣,我也实在拿他没法子,只怕得罪了这位公子。”
说着,他们同时看向白允,却见那立在夜幕中的男子一脸的清寒。
林挽香自然知晓他已然不悦,只是隐忍不发,却还是硬着头皮行至他跟前,扯了扯他的袖角。
白允眸子里清寒未散,依旧一言不发。
林挽香便又扯了扯他的袖子。
原以为真要这样尴尬下去,却不想半晌的寂静过后,白允却缓缓道了一句:“无妨。”
老妇与林挽香同时松了一口气。
那老妇又道:“我家里才包了饺子,刚要下锅,二位不如到屋里来坐坐,尝几个饺子,一来是道谢,再者也给二位道个歉。”
一听到有现包的饺子,林挽香顿时被勾起了馋虫,可转念一想,白允多半不肯,眼见着同意的话都要说出口,她也只得收了回来,委婉的推辞。
奈何那老妇甚是好客,又再三的相邀。
正是不知如何推拒之际,却听得一个清寒的声音在她耳边道:“若是想去便去吧。”
林挽香惊诧的抬起头去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妇却趁势劝道:“你家夫君都应了,姑娘就莫要推辞了。”
见这老妇又将他们误认作夫妇,林挽香欲解释,却已被老妇拉进了屋子,全程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
待到饺子都上了桌,几人围坐一桌,边说笑边吃着饺子,倒也算是弥补了林挽香不曾和家人一起过除夕的遗憾。
闲聊间说到这个小童的身世,老妇却搁下筷箸叹息一声道:“各位有所不知,我十八岁出嫁到夫家,不想成亲不过半年,南疆就起了战事。我夫君充了壮丁上前线打仗,却是再没有音讯。那时娘家人都劝我改嫁,可我总相信他还活着,有朝一日定会回来,便决定等他,这一等就等了三十年。年轻时倒也不觉得,待到年岁大了,膝下又没个孩子,也甚是寂寞。可巧那年也是腊月里,我出城时看到这个孩子被人弃在雪地里,便抱回来养了。”
老妇说着这一生的经历时语调甚是平淡,却给林挽香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她没有想到这个孩童的身世原来如此可怜,更没有想到这个老妇竟为了一个等了三十年。
这顿饭的后半段便几乎都是那名老妇在讲着过去的故事,而林挽香也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同小童讲清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当爹爹的道理。
吃完了饺子,林挽香和白允又坐了一会儿方才告辞。
说来也奇怪,或许是知道了孩子的身世,那小童再黏着白允时,白允竟也不曾表现出太多的不悦。
告别了那对母子后,林挽香行在街上却显得很是沉默。
白允便问她:“可是有心事?”
林挽香应道:“我在想那个妇人,她等了整整三十年也没有等到他的丈夫,实在是很可怜。”
说罢,她转头看向白允,却见他依旧神情淡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她便低了声音,似自言自语道:“算了,对你来说,短短三十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对那个妇人来说,三十年几乎就是一生了。”
“实在难以想象,穷尽一生去等待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每个清晨上都在对那个人的想念和期盼中醒来,最后却不得不在失望中过完一天,那种心情是怎样,又岂是你我能懂?”林挽香说着,不禁落下悠长的叹息。
说话间,林挽香低着头往前走,却自余光瞥见身旁雪白的衣摆竟停在了原地。
她诧然转身,正要问白允为何不走了,却在触上他的眼眸时陷入哑然。
只见月光笼罩中的他,孤绝清冷的犹如一尊冰雪塑成的法相,然则原本应该清寒无波的眸子里却弥漫着幽怨。
那浓稠得化不开的幽怨追进她的心里,压得她几乎快要窒息。
她下意识的揪住自己的衣襟,企图化解这莫名而起的疼痛时,白允却用同样让人揪心的声音说了两个字:“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