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边关已过半天,还有一半的路程便可抵达淮安了。玉源蹲在河边用水清了清脸,水很凉。河面上已覆上了一缕薄冰,细小的冰丝显而易见,折了的芦苇落入其中,无形之中添了一股凄凉。
玉源整理好仪容,刚准备走时却突然听到一阵抽抽搭搭的哭声,他拨开半人高的芦苇,向着哭声发源地寻去。
“凭什么这样对我……呜呜,呜呜呜……”
他缓慢的拨开芦苇。
————
同时傻眼……
女孩看着他,一张脸上全是泪水。她手里拿着个稻草编成的娃娃,有几处甚至都有些散了,上面扎了一张纸条,是一个人的名字,看的出来,稻草娃娃的原型就是女孩。
“你怎……”么了?
!!!!!
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御行枫叶不听使唤,为什么在淮安城中用不了术法,为什么他调查不到任何关于陈寄雲的背景……原来如此,他竟从未想到过会是这种结果。
“对不起。”
玉源现在是半刻也等不了,他必须得赶紧回去,那个人——令他害怕。
“听说了吗?高右相满门抄斩其实是早有预谋的。”
“是吗?说来听听。”
“据说呀是咱们的敛左相陈寄雲在圣上那儿参了他一本,扒出了他私底下干的那些黑勾当,这才将他绳之以法的。”
“就是就是,为官者怎么能经商呢!况且贪的还是军粮,死一万次都算便宜了他!”
“风水轮流转啊!也不看看他当年干了什么,简直是天道报应!”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好!”
淮安城已被冰雪覆盖,整座城都淹没在雪色之中。徐徐白气悠然冒出,茶馆里人们正在闲聊。
玉源很快的扫了他们一眼,捕捉到话中重点。“陈寄云做了什么?”
“小……小兄弟,你这样突然出现是很吓人的知道吗?”
阳台上的茶客说的正起兴时玉源突然凭空出现,瞬间就惊呆了一桌子正在唠嗑的人。
那名挑起话题的茶客顿时又来了兴趣,“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内部消息称那十家被查封的粮店有七家都已经空喽,剩下三家恐怕是来不及才没转移。若非敛左相的话那狗贼指不定还在哪儿逍遥法外呢!自从他参政后百姓可算是过上了安生日子,也不必……哎?刚才那位小兄弟呢?!”
玉源转身即走,片刻檐上就现出了些许轻浅的脚印。印痕断断续续,一直延续到敛左相府才彻底消失。
屋内仍点着那支甜而腻的香,那个人也同以往一样跪坐在桌前批阅公文,一切都如以往一样静而祥和,好似不曾发生过任何事。
玉源从檐上一跃而下,稳稳的立在陈寄雲面前,他面色凝重,衣服上的风雪还来不及拂去。
“事情办好了?”
陈寄雲抬起头,目光正好与玉源相撞。那双眸子此刻暗如黑夜,寒如冬风,正默默的、静静的盯着他看。
没有回答……
那就是办好了。
“既然如此,就等着边关的好消息吧。”
“你是何人?”玉源突然开口。
陈寄雲笑了,放下手中毛笔站了起来,“怎么,此去一趟反倒不识我了?”
咚!!!
玉源猛的扼住陈寄雲的脖颈,将他往墙上一撞,脸上现出了愠色,“你的目的是什么?!灭高氏满门?!陈——长——枫!!”
陈长枫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玉源,不过半刻又恢复了平静。他笑颜依旧,暖如春风。
“是,我就是要灭他满门,让他尝尝自己亲手种下的恶果……”
玉源:“你!!”
“当然。你也在我的计划里,不然你以为我会让一个普通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回奔波?”
陈长枫嘴角溢出了血,鲜红的血珠滑过下巴滴至抓着他脖颈的那只手上,像一颗散落的珠子般肆意滚落,可他却并无情绪,如同不存在一般镇定自若。
“是因为杨岭吧!”玉源看着他,“他是我族之人,定是他告诉你的!”
“是啊,”陈长枫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倘若当初你不劫那七家粮店,最多也就是那些粮食都被收归国库而已,仍然改变不了高氏被满门抄斩的结局啊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癫狂,玉源心中的愤怒逐渐激化。如他所说,高氏害他满门他报仇雪恨,那就杀了那几人好了,当真灭了人满门,其他人又何其无辜,他这样做与那人又有什么分别?
玉源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又问:“那颜深礼呢?!”
“!!!”
陈长枫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脑中一片空白,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他不知道玉源是如何得知的,但既然都能猜出他了,想必这些也不难得知。
陈长枫:“欠她的,不打算还了。”
末了他又道:‘’况且一个儿时玩伴罢了,怎能真正放在心上……”
“陈长枫!!”玉源再次加重手上力气,眼里早已布满血丝,怒气横冲直撞。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你、该、死!!”
“……咳……咳咳…”
嘴角的血液又添了几分,陈长枫脸色极为苍白,眩晕感越发清晰。他冲玉源勾了勾唇角,笑容反而愈加灿烂。
“是!我该死!咳……我早就该死了!!”
早在三年前,就该死了……随着那场大火,埋葬在那个庭院中,带着所有的一切,消失得干干净净。
明知雾北绝非圣地却也毅然前往,明知出城会祸国殃民却也全然不顾,明知那个人在等自己,却连说……对不起的勇气也没有。
当真是——胆怯至极,可笑至极。
明明已经记不清她的脸,可耳旁却总是想起他声声唤着的‘枫哥哥’,那么天真,那么悦耳,那么诚挚。好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爹娘健在全家欢乐的日子里,不再孤独,不再害怕,不再为了防止心魔而日夜劳累,也不再……愧疚围心。
那个女孩,会笑着叫他枫哥哥的女孩,当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好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认真听话,也许,这也是世上唯一一个会对他好的人了。
“公子!长枫……陈长枫!!”
好熟悉的声音,快听不清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他陪着自己的时间还要长一些,就算是要去雾北那种地方他也会跟随,从不抱怨。他会傻傻的浅笑,规规矩矩的叫着‘公子’,生气时不爱说话,受伤时绝不喊疼,一直默默的护着自己,从不让自己受一点儿委屈。还好有他,日子也不算太难过。那个伴随着他的少年啊,欠下的债,这辈子怕是没机会还了。
他是自己这三年里唯一的安慰,是用尽一生也还不完的债。
若有来生,必将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