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天,野利在无双的房外整整守了十天。无双终究是没有开门,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任凭他在外面如何的哭喊,那冷冷的香闺里始终是静的没有一丝声音,静的让他心酸,静得如同是死了一般。
明天就是初八了。天都王府里到处张灯结彩。一团一团的大红绸带挂满了整个院落。自清晨起,无双的房门倒是开了。十来个丫鬟老妈子来回的在房门里穿插着。手里端进去的,是用描金木盘托着的凤批彩冠,彩蝶宫衣,鸳鸯绣鞋,和一盒一盒的胭脂水粉。
外面的前厅里,是来来往往无数的贺客,小山一般堆着各式珍玩贺礼。今日是天都王的妹子,明日就是西夏的东宫皇后,谁不巴结,谁又敢不来巴结?
野利呆呆的站在无双闺房门前,外面的那些贺客的喧闹,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脸上带着的喜气,这些都像是一根一根的刺,一点一点扎进他的心里!
为了国仇,他亲手斩杀了嫣儿的父母,如今又是为了复国,他要把他这唯一珍爱的妹子,亲手送进了皇宫!这仇,还报的么?这国,还复的么?
这般的喧闹,这般的喜笑,一直到了子夜,才渐渐的沉寂了下去。野利拖着疲惫的身子,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房前,他不敢进去,不敢看到无双那沾满了泪痕的小脸……他怕他看到她之后,会忍不住做出更加可怕的事情来。
久久之后,一个乖巧的丫鬟悄悄自房内走了出来,缓缓在他身前福了一福,“大人,小姐说了,初春夜寒,您这便回去吧,不要熬坏了身子。”
野利无力的摆了摆手,脸上苦涩的一笑,“去告诉小姐,大哥哥无用,竟要她受这般的委屈!”
丫鬟微微犹豫了一会,这才转过身子重又走近房去。
片刻之后,她又转了出来,小声的说道:“大人,小姐请您进去……”
野利的心里痛苦的挣扎了一番,终究还是跨出了一步,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的走了进去。
门外,环响,是那丫鬟随手带上了房门。
门内,红烛,大红的鸳鸯床上坐个一个空寂的背影。
缓缓回头,是一张早已被泪风干了的小脸。头顶碎金凤霞冠,身披彩蝶鸳鸯衣,沾满了胭脂的唇边,露出一个让人心碎的笑,
“大哥哥,你瞧今晚的无双美吗?”
仿佛是被狠狠的打了一拳,野利的身子晃了一晃,竭力的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柔声说道:“妹子在大哥的心里,永远都是那么美的!”
无双别过头去,痴痴的看了一眼夜空中那一弯凄凄冷冷的残月,口中梦呓一般的说道:“大哥哥,明日无双就要进宫了,去做西夏的皇后,你的心里高兴么?”
心里一阵绞痛,一行伤心泪终还是流了下来,他带着哽咽的声音缓缓答道:“是,大哥哥心里是高兴的!”
“哎……为什么今晚的月亮是这么的冷啊!明日无双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帮大哥哥嬉笑解乏了,大哥哥还会记得无双的好么?”
“会!在大哥哥的心里,无双永远都是一个会笑会跳的小姑娘!”
“大哥哥,你再告诉无双,如果你不是车师的太子,那无双还要进宫么?”
野利虎躯一颤,一双男儿膝重重的砸在地上,泪如泉涌的说道:“妹子!是大哥哥对不住你!你若是心里有什么苦,有什么恨,就打我几巴掌吧!”
无双默默的回过头来,秋水一般的双眸里带着千般的情意,口中又缓缓的问道:“大哥哥,无双再问你最后一句,如果我不是你的亲堂妹,你……会带我走么!?”
野利一愕,呆呆抬头看着全身都沐浴在莹莹月光下的无双。在这一刻,他才明白了这自幼就跟在他身后的小堂妹,原来早已对他情愫暗生!
可是,这般的一个问题,他又怎么能回答得了?
无双凄苦的等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等到野利的回答。她慢慢的起身,步履蹒跚的走到桌前的红烛旁,轻轻摘下一枚金簪,把微微弯下去的那点烛心挑了一挑,口中痴痴的吟道:“红烛泪,鸾凤错,无双漏夜把君问;鸳鸯枕,红颜薄,别时不忆杏花落……”
一首哀词吟罢,无双慢慢的转过身子,一步一步走到野利的身前,“大哥哥,明日无双就要进宫了,今夜能看到你,倒是不那么伤心了。就像梦姐姐说的,苦命的总是我们女人。如今无双没有什么可以让大哥哥永远记住的。只有这身子,从九年前你来我家的那一刻,就已经刻上了你的名字,今夜,你便拿去了吧……”
随着这话说完,无双慢慢的翘起十指,一颗一颗的解开蝶衣上的鸳鸯扣,红纱坠地,月光从窗外渗了进来,一簇白玉般的肌肤,柔柔的露了出来。
“不!”野利猛的一声大叫,月光下洁白的处子之身,就像一团火红的烙印,狠狠的映在他的身上!
他挣扎着翻开手腕,把贴到怀里的那个柔软的身子猛力的推了开去,步履踉跄的一步一步退到门边,嘴里含糊的说道:“我是你至亲堂哥,我们不能这样!我们不能这样!”
“不能么?为什么不能!”无双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喊,“无双爱的是你!就算你是我的亲哥哥,无双从心里爱的还是你!为什么不要无双,为什么今夜还不要无双的身子!无双恨你,恨你!!”
再也无法忍受那噬心腐骨一般的心殇,野利就像发了疯一般的拽开了房门,一头冲了出去!
身后,那被大红喜字贴满了的窗棂里,终于传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第二日的清晨,兴州城的天都王府,无数的平民翘首以盼,吉时一到,在一片爆竹锣鼓的喧腾中,西夏开国的第一位皇后野利无双,终于还是走出了踏进宫门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