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沙日的不断坠落，天色渐暗。直至沙日消失殆尽之时，一轮沙月在无数傀儡的哀嚎中升起，挂在天边，取代沙日原本的位置以及漏沙的角色。
沙日与沙月就像是沙漏的两头，交替出现在天边，中间沟通的黄沙通过一个无形的小孔不断从天上落到地下。每当天空中的沙子落空，地面上的沙子堆满，日月的位置便会颠倒，如此反复。
沙月登顶的那一刻，沙漠里密密麻麻模糊面容的傀儡在悲鸣中突然破碎，像是一个个充气到极限的气球，嘭的一声化作漫天黄沙。沙暴开始在这个世界蔓延。
龙诚不知道外界的变化，他和撒旦老老实实留在虚空制造出的防线内，用纯净火焰进行照明，苦苦思索逃出去的办法。
逃出去不是指逃出撒旦创造出的虚空防线，纯净火焰的位置转移能解决这个问题，难题在逃离沙漠之声的异空间上。
当初就不该鲁莽地闯进来，龙诚后悔了，可是后悔又能有什么用。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在虚空的包裹下，任何细微的振动都无法闯入，声音和光线自然也接近不了。绝对的漆黑和寂静中，释放出的是无比压抑的氛围。
这就是虚空吗，很难想象若是没有最后这一块空间残片的容纳，当人被虚空整个吞噬之后的下场会是怎么样的，应该没有生物能在虚空中存活吧。
龙诚张开手掌，再次点燃熄灭的纯白色火种，柔和神圣的光辉又一次驱散压抑的黑暗。
“照明就给老子好好照明，明明灭灭的很好玩啊。”撒旦双爪抱胸，在虚空之上原地打转，脑子里一直在预演接下来可以采取的行动方案。
把手掌合上，龙诚掌心中的火种消失，一切又归于黑暗。他不是成心与撒旦作对，只是长时间的黑暗或是光明都会给他一种被压迫的感受，唯有在其间来回切换，短暂的失明才能生出些许令人放松的安心。
又一次，龙诚想要将掌心打开，释放出纯净的火种，却被一只小小爪子触感的东西按住了。他能判断出爪子的主人是撒旦。
“怎么……”
“嘘。”
这一次，撒旦的爪子按在龙诚的嘴上。
以撒旦的体型，不可能同时按住龙诚的手掌和嘴，两者之间的间距超过了撒旦双爪展开后的臂长。估计是又使用了扭曲空间的能力。
“你听。”撒旦的声音很轻，似乎怕说话声太大会惊扰什么。
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最初龙诚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后在扑通扑通的有力脉动之中捕捉到细弱游丝的一缕哀嚎声。意识到悲鸣的存在，此起彼伏的气球破裂声开始变得明显，超出了龙诚心跳的动静。
黑暗中，皎洁的月光无视虚空照射到撒旦的身上，扭曲的空间出现在龙诚的眼前。撒旦确实使用了能力弯曲了空间，才得以将双爪摁在身体极限之外的位置上。
“你听到了吧。”撒旦说。
“不止听到，我还看到了，你的防线不会留有破绽吧。”
龙诚扶着撒旦放到虚空上，四下观察身周深邃漆黑的虚空部分，没有找到猜测中的缝隙。
“不可能，在老子的感知里这片虚空是连成一片的球壳形状，360度无死角覆盖。就算是留有缝隙，那么会有很明显的漏光情况。”
“但是这光和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你不是说空间消失之后，穿越空间的运动也就不成立了吗？”
“确实如此。”
“为什么声音的振动和光线的传播还能穿越虚空抵达我们这里？难道在这个世界，声波和光波与物质运动无关？”
“我想应该不是，因为就连哈斯克希那股独特的恶臭都从外面飘进来了。”撒旦说这话的时候爪子死死捂住鼻子，看来它是真的很讨厌那股味道。
虚空没有破绽，声音、光线、气味的传播依然依靠物质运动，那么无论多么离谱，剩下的可能性只有一个——空间的秩序被破坏了。
哈斯克希是破坏之神，ta的古莽文语法是依靠破坏的行为施展的。天菜身为哈斯克希的使徒，使用的行文和哈斯克希逻辑同源，那么他的能力很可能也是一种破坏，并且大概率和空间秩序有关。
龙诚将自己的推论告诉撒旦。
撒旦也不犹豫，果断跃到龙诚的肩头说：“带老子出去。被人闷死在自造的笼子里还不如死个明白。”
残缺的一轮沙月投射下柔和的洁白月光，虚空球体的上方，灰烬凭空生成，组合出龙诚和撒旦的肉身。
铺天盖地的沙暴将二人笼罩，速度不低的沙粒打到身上，皮肤血肉一阵刺痛。
“居然起风了。”
撒旦握起爪子向虚空挥拳，又撕开一片虚空抵挡风向上的沙暴侵袭。
背靠虚空，龙诚排掉身上的黄沙对撒旦说：“入夜了，地上的傀儡也都消失了。”
后肢一跃，撒旦还是喜欢呆在龙诚的肩头，这样做能让它的视线和人类的高度持平，可以看清虚空之外大地之上的情况。
毫无征兆，撒旦的感知中徒然一黑，一瞬之间，世界消失了，一股黑烟从远处弥散开来，潜藏在黑烟中的阴影缓缓伸出触角。
下一刻，六感恢复知觉，它还在龙诚的肩头。
“要来了。”
“什么要来了？”撒旦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龙诚一头雾水。
“不好的东西。”
顺着风向的沙暴改变风向，由漫天黄沙聚合成凝练的沙龙卷，暴风眼就位于撒旦和龙诚所处的位置附近。
体态臃肿的沙龙卷由大收缩为小，最终收缩上下的风暴，坍缩成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沙球。所有沙暴中的黄沙都在向沙球汇聚，汇合之后，沙球一翻，露出人形。
沙暴汇聚而成的男子看上去二十余岁，一身上世纪的潮流装束，领口很低，露出锁骨间的银色吊坠。吊坠的形状是一对翅膀，再具体的细节受限于距离看不清。
见到撒旦，男子咧嘴露齿发出会心一笑说：“别来无恙啊，撒旦。”
播音腔，字正腔圆的洪江人民共和国官语，和龙诚在收音机里听到的是同一个人的音色。
看来那就是沙漠之声的电台主播天菜，撒旦口中的菜头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