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紧急,江尘鲁莽地摘下双生子一段时间,黄沙也进一步腐化了他的身体。当时没感觉,事后回想起来,脸上似乎也能感觉到那种沙子脱落的怪异感。
莫非……
心里开始有点慌了,江尘三步并作两步抵达柜台后面,拉开抽屉,用两个僵硬得如同木板的手掌到处摸索,然后把镜子从里面推了出来,再滑稽地双手夹住放在桌面上。
镜面反射出的不是江尘熟悉的脸,而是一块模糊的沙影,正在脱落的黄沙像是被冻结那般,停留在他身体的附近,形成无数怪异的虚影。
模糊的脸上隐隐约约能够看到豺狼的轮廓,一些新生的棕色毛发从脖子和脸上冒出来。这时,他才发现,不仅是面部和脖颈,连手臂上也布满新生长出的野兽皮毛。
也顾不得形象了,他掀开自己的衣服,发现腹部、胸部也有这些动物的特征,虽然很少、程度很浅,但确实是豺狼才有的外形。
想了一下,龙诚走出店外,把正在营业的牌子翻过来,表示已经打烊。
他暂时还守在店里,也不怕再次出现安洁这样被指引而来又进不了门的情况。他的想法只是避免无关人员在这种时候闯进店里。
无论是手里的古怪生物,还是江尘现在的样子,都不方便让外人看到。
户籍登陆为适人的江尘突然出现了能力者才有的症状,指不定会添上什么乱子。轻则研究治疗,重的可能被判隐瞒谎报户籍性质的罪名。
在这个世界里,特别是洪江共和国,隐瞒谎报户籍性质可是一项重罪,就造成社会危害的程度量刑,是可以判终身监禁和死刑的。
这样的立法逻辑非常好理解,就是为了在源头获取居民有没有能力这一项重要的信息,方便未来区别管理,合理歧视。
在一个异术超能习以为常的时代,对待能力者不可能像是对待普通人那样,一视同仁。历史上血的教训告诫每个国家政府的执政者,追求一时的公平这种天真的想法,终将会酿成巨大的灾难。
穿越之前的世界里发生过两次世界大战,而这边的世界虽然没有因为政治而引发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但也有类似的情况。
就老师告诉龙诚的世界历史,就发生过三次规模巨大的流血冲突。冲突的双方不是国家与国家之间,而是普通人和能力者两大人群间的冲突。
一旦涉及到能力者和适人之间的历史遗留矛盾,小心一点总没错。
做完这些,龙诚才开始正视江尘的身体情况。
“你拆下过双生子?”
江尘没有否认,而是点了点头。
猜得没错,那么江尘变成这幅鬼样子的原因也就八九不离十了。虽然能推断出大致的情形,龙诚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为什么?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的。”
“比起我们一起被那种黄沙怪物吃掉,我一个人被侵蚀这种根本算不上什么。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不是吗。”
江尘自嘲的笑了笑。
“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很有意思吗?为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感觉很伟大吗?”
说不生气是假的,这一切都是由龙诚的一个失误引起的,如果那天他没有睡过头,或是多调几个闹钟,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过去不容假设,发生过的事情也无法回头。
不论是安洁的遭遇还是江尘,都是龙诚一手造成的,所以他比谁都更希望一切早些结束,所有人恢复原状。
江尘那副乐观开自己生命玩笑的做法,着实让他有点上火。
能觉察到龙诚话语里的火气,江尘也没法再维持嬉皮笑脸的样子,语气弱了半截。
从视觉上看,龙诚是比他大了许多岁的社会人员,加上诚哥一副刚强的皮囊,下意识流露出的气场确实是能震慑住还在上学的小年轻。
语气弱是一回事,心里的委屈又是另一回事。他明明是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找想,鲁莽是鲁莽了点,用得着受这样的责怪吗。龙诚又不是他妈。
江尘可不是那种把心里的情绪憋着的类型,有了委屈的感觉他立马就小声嘟囔一句:
“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
“可是我们店里有守护文啊,根本不需要你做什么,而且你也做不了什么。”
“我又不知道。”
江尘委屈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一句句地抗议。
是啊,龙诚知道不代表他们也知道啊。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重了一些,龙诚将一只手伸进头发里胡乱抓了两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江尘又没有做错什么,干嘛要指责他,龙诚又能站在什么样的立场是去指着他。
若不是有江尘偶然的横插一脚,安洁早就化为漫天黄沙的一部分,龙诚就要背负着一条人命活在这个操蛋的异世界里。
归根到底,龙诚只是自私地想要快点解决掉所有问题,这样才能弥补他犯下的失误。这么说来,他根本不是在关心江尘,只是在关心自己而已。
自私,真的很自私,包裹在对他人善意之下的自私,最要命。
“对不起。”
道歉后,龙诚随便拿起一个装书的箱子,把那个灰色的小生物困在其中,然后颓废地滑落到地上。
发动灵视的后遗症还在,他只是恢复了一些正常活动的能力,身体还是非常虚弱的。
江尘没有说话,低着头,把镜子推到一边,不去看自己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他明白龙诚是因为担心他才上火,不会真的生气。他就是有点委屈。
从小家里就不让江尘接触有关能力者的一切,一直小心呵护着,让他生活在只有普通人的环境里。
这两天的经历颠覆了江尘以往构建起的全部世界观,每走一步都是在黑暗中摸索。他就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孩子,没有人领着,做错一点事不是很正常的吗,代价为什么要这么大。
两人冷处理的缝隙中,突兀地闯入了一声抽泣的声音,很低和细微,在静若湖面的字里行间里却显得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