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经历过无数次,安洁也没法对面前的场景感觉到熟悉和从容。她仍然能感受到内心的颤栗,双脚发软,躯干感觉到一阵阵凉意,肾上腺素飙升,心脏狂跳不止。
可就在恐惧面前,她又能感觉到一阵解脱。好像只要咬咬牙挺过这一阵,往后的日子里再也不需要为突如其来的幻觉担惊受怕了。
被吃掉,被腐化,变成没有思想的黄沙,对于饱受折磨的安洁来说,真的是一种解脱。
她闭上眼睛,等待沙团怪物降临,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这时,她的手被另一个人紧紧地握住。
江尘的手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略有些粗糙,也很宽厚,满手的冷汗中慢慢渗出沙粒般坚硬的触感。
有些不一样的力量通过江尘的手传输到安洁身上,她突然不想死了,不想要黄沙带来的粗暴解脱。她还留恋这个人世间,还想再努努力活下去,即便未来等待她的是无休止的恐怖幻象。
江尘让安洁重新燃起对生的渴望。她睁开眼,眼前的黄沙怪物变得不再那么可怕,而她也不再是一个人面对所有。
为了和黄沙怪物对抗,江尘早就卸下了双生子,解放手掌上的关节,他才得以尝试性地做出攻击行为。
握住安洁的手是江尘的下意识动作。
在场的三人中,龙诚丧失行动能力宛如废人,安洁又是一个女孩子,那么挡在黄沙怪物面前的只有他了,他也很自然把两个人护在自己的身后。
要说他自我感觉良好还是正义感爆棚呢。
普通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跑的吧,都是会不顾忠告瞎跑一通的吧,为什么他的选择会是站出来挡在前面。
因为身处黄沙领域和现实世界的夹缝中,腐化的速度加快了。失去水息诅咒的束缚,沙化开始侵蚀江尘的身体。
从手背开始蔓延,胳膊,双肩,胸口,脸庞……
现在的江尘像是拖着黄沙虚影的鬼魅,全身上下都在缓缓剥落沙粒,血肉也变得虚弱。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选择重新缠绕双生子。因为他怕危险来临时,双手关节不能活动的限制会成为致命的拖累。
龙诚看不到这些,也无法制止江尘愚蠢的举动。他连转动一下眼珠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灌注到听觉上。
他在等,在等守护字里行间的古莽文被触发。
字里行间能够穿梭于黄沙与现世之间而不被哈斯克希的神力所侵蚀,仰仗的就是守护字里行间的古莽文。
最初的时候,黄沙怪物潜伏在安洁的灵魂火焰之中,没有被字里行间觉察,守护文法没有被触发自然也就不能生效。
可是当龙诚将黄沙逼出安洁体内之后,异物入侵的信号已经传输出去了。条件成立,那么行文的笔是时候该落下了。
拼尽全力挤出“等”字,也是因为龙诚清楚,留在字里行间对他们来说是最安全的选择。他怕江尘和安洁会在从未遭遇的危险面前乱了阵脚,慌不择路地逃离字里行间。
古莽文舒展的时候,字里行间将会离开现实世界,来到黄衣之主的领地上。
鲁莽地逃出去,除了死路一条,龙诚想不到第二种可能性。
好不容易把两个人救回来的,龙诚可不想又陷进去。
等待许久,黄沙怪物压迫至不到半米的距离,横跨整个店铺的身躯也收缩成半径数米的半包围球形。
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出现了,能看到落地窗外有一股血色的藤蔓在蔓延。
一股,两股,八股……
很快,血色的藤蔓覆盖了整栋字里行间的外墙,并顶开玻璃双开门,延伸到店里。
黄沙怪物似乎感应到什么,迅速退缩回一团,可还是晚了一步。血色藤蔓的枝条已经插入黄沙的内部,并迅速扎根扩张。
本就没有固定形态的黄沙试图扩散开来,躲避藤蔓的攻击,但是它失败了。被血色藤蔓扎根的一瞬间,空间凝固已经完成,它被束缚在一个极小的空间里,无论怎么逃也逃不出去。
看见血色藤蔓的出现,龙诚松了口气,他们安全了。
可是安洁和江尘不这么想,他们看到的是又一个外来的怪物闯进字里行间,和原来的黄沙怪物撕扯在一起。
两只怪物的对拼,无论谁输谁赢,最后还会剩下一个,他们都还没有安全。
江尘再次扛起龙诚,拉着安洁躲到柜台后,远离血色藤蔓和黄沙怪物纠缠的现场。
得益于角度的转换,龙诚有机会目睹藤蔓制服黄沙的全过程。
先是扎根封锁,一个无形的球体在黄沙附近形成,完全隔绝内外的联系。当然,这种空间凝聚是不可见的,龙诚只能看见黄沙在看不见的球体里横冲直撞却又受挫而回,像是个哑剧演员。
见逃跑无果,黄沙将矛头转向肆意扩张繁衍的血色藤蔓,沙粒内陷形成高速旋转的漩涡,用刚刚切割扫把的方式企图碾碎血色藤蔓不断延伸的根茎。
它成功了,脆弱的藤蔓很快被高速旋转的沙粒研磨成粉末,其中饱满的汁液飞溅,形成一团诡异的血雾。
店内回响起类似切割金属的尖锐声音,沙粒将袭来的血色藤蔓全部击碎,化作血雾在空中缓缓飘荡。
在江尘看来,胜负已分,血色藤蔓终究不是黄沙怪物的对手,接下来被切割成粉末的应该就是他们了。
龙诚也是第一次遇到藤蔓出场的情况,不知道这个情况应不应该担忧。
守护字里行间的古莽文,应该没有这么脆弱吧,不然哈斯克希为何会容忍这样一个弱小的异类霸占自己的领地。
难道说古神也不过如此,还是被封印的哈斯克希力量过于微弱,无法施加更多的干预,才让字里行间转了空子。
可是不应该啊,要是守护文这么弱,老师怎么可能放心把字里行间交给龙诚,自己带着小猫和蔚蓝一头扎到南洋大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