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四起,京城的那处偏僻的院子,因为春天的缘故,桃花与梨花盛开了满院,给清净的院子增添了不少热闹之感。
那颗最大的梨花树下,一张躺椅在缓缓晃动,扶手边露出椅子上的人白色的衣袖。
花瓣缓缓飘落,落在那人曲起的掌心,与洁白的皮肤映衬着,看起来分外温柔。
夏知温站在池塘边,黑色的瞳孔中满是这天地间一人一树一花一椅的风景。
夏知温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已经不是顾西辞的模样,她变得不沾染尘世,如山巅之云,可见却不可触。
这具身体的模样好像已经因为凌绝的灵魂而发生了改变,像碧顷和栾华一样,脱离了俗世。
一阵春风拂过,将凌绝未束的发吹起,卷起地上铺满的花瓣在凌绝四周荡漾。
银色的眼睛睁开,在梨花洁白的颜色中仍旧熠熠生光。
夏知温的心脏在不知不觉中又开始加速跳动。
风已经停了,可花瓣却不知为何仍在凌绝四周飞舞。
莫非……
夏知温看到凌绝微微的笑意。
果不其然,片刻间,从梨花深处出现一女子的身影。
她满身洁白,和梨花融为一体,像是集满了世间所有干净美好的东西。
她先是跪下行了一礼,凌绝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
凌绝抬眸看着眼前柔美的女子,道:“白梨出现,所谓何事啊?”
名叫白梨的女子缓缓起身,微笑着不发一言,但眼中却似一潭春水,明媚而动人。
在她的眼中,夏知温看到了除了下属之外的其他东西,是爱慕,又或者说是倾慕。
女子荡开水袖,在漫天洁白的花瓣中,赤裸的足尖踮起,柔骨生姿。
这是夏知温此生见过的,最美的舞蹈。
那女子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满腔的爱慕之情,都装进了那春水般碧波荡漾的眼眸中,装进了那柔软美好的身姿中。
在这平平无奇只有几棵梨花的院子里,在没有丝毫弦竹之声的梨花树下,女子用浓烈的爱意,表演了一场令人叹为观止的舞蹈。
后来在凌绝赞赏的目光中,女子隐入了纷纷扬扬的梨花中,不见了身影。
自始至终,未言半语。
她只是来为她崇敬且倾慕的人舞一曲,仅此而已。
这是她第一次用人类的模样出现,也会是最后一次。
她没有见过凌绝真正的样子,甚至连主人木司的样子,她也很少见到。
但她知道,这在梨花树下休憩的人,就是她心中所属。
她不会妄想能跟凌绝在一起,来自物主的传说让她明白,能在凌绝面前舞一曲,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她甚至不敢说话,怕声音颤抖凌绝听不清,也怕开口错了称呼让凌绝厌恶。
她们百花最善跳舞,她能为凌绝跳一支舞,这就足够了。
后来春风又起,花瓣从空中飘落到地上,那个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万籁重归俱寂,一切重归平静。
有一片梨花从凌绝脸颊边划过,温柔而眷恋。
凌绝眯起银色的双眼,看着这巨大的梨花树,枝枝锦簇,叶叶繁茂。
夏知温轻轻走到凌绝身后,踏着满地梨花,静静地站着,凌绝被风吹起的衣袖拂过夏知温的衣摆。
“栾华?”
凌绝看着漫天的梨花轻唤。
夏知温刚想说不是栾华是自己,却见一绿色的身影和自己擦肩而过,站在了凌绝身旁,正是栾华。
夏知温收回伸出的手,有点失落。
栾华翠绿色的眼睛中倒映着凌绝的模样:“主人,方才见白梨一舞,方知她心悦主人,木之所生,根根缠绕叶叶向阳,不动不移任风任雨,舞之所动皆为心往。”
凌绝听此轻笑,道:“找我有什么事啊?”
“主人早就知道我在不远处吗?”
“是啊,你在东边,夏知温在南边。”
栾华了然,看了眼有些蔫儿的夏知温。
夏知温跟栾华对视了一眼,突然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就快步离开。
栾华无奈,明明主人已经说了注意到他了,怎么还是这么失落。
“主人,我想问您最近和烈炙有联系吗?”
“烈炙?”凌绝一副想不起来是谁的模样。
栾华解释:“就是我曾经的下属问荆,被您提拔为火司后更名烈炙。”
“嗯?”凌绝皱着眉头,还是很疑惑。
“主人一去这么多年,把前尘往事都忘了不少啊,当年及焱一死,世间便再无火,火司没有下属,所以就没有合适的人来继任火司之位,为赐人间火焰,您将问荆提拔成了火司,后世间才有了火,生灵得以生息。”
及焱的背叛导致了这片土地上几乎所有生灵的死亡,大地成了一片焦土,河流和湖泊也都干涸,天地间一片黑暗。
凌绝受伤,其余四司遭受重创。
可五司之间互利共生,要想其余四司恢复,就必须要重造火司。
气与土皆不可生火,水与火更是生死不容,所以凌绝就想到了栾华。
本想让栾华继任火司再让其他草木继任木司,可栾华太过温柔少了火的张扬,又因为栾华身上种了帝抚的灵线是唯一一个可以司木的物主,所以凌绝便想在栾华众多下属中挑选一个。
但大地在炙烤下只剩下一片焦土,栾华的下属也几尽被灭族。
一时间犯了难,无人继任火司可如何是好?
问荆是主动请缨的,凌绝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拖着被炙烤得满身是伤的皮肤,希望凌绝能赐他火司之位。
身为草木,虽能生火却也焚己。
要想继任火司,更需千锤万凿。
当炙热的火焰自凌绝手中喷出,刺眼的红光色光芒凝聚在凌绝手心,问荆的眼中,仿佛也有熊熊燃烧的烈火。
问荆继任火司,经历了很多痛苦,终于在死亡的边缘脱胎换骨。
当他原本满是灰的脸上出现了红色的图腾,栾华便知道,他成功了。
从今往后,问荆不再是他的下属,而是新任的火司,名唤烈炙。
栾华还记得,当时一身狼狈的自己为烈炙道了喜,烈炙上前紧紧抱住了他,用力之大好像要把栾华镶进怀里。
烈炙当时下巴放在栾华的肩膀上,沙哑着声音道:“我以后再也不用叫你主人了吧。”
栾华觉得这个怀抱太热,缓缓推开了烈炙。
“当然不用,以后我们身份相同,你可以唤我木司。”
烈炙的眼中有仓皇而过的失落,然后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