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昆仑山坠下山崖后,银梦随着河流飘了数千里,被一个老农搭救,若不是身体与寻常人不同,早就死在急速流动的河里。
银梦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老农黝黑的脸和发黄的牙齿,耳边是农夫憨厚的笑声。
“闺女啊!你可算是醒了!你可是睡了整整一天啊!”
银梦喉咙发疼,浑身散架般的难受。
老农从床边起身,端来了一个碗,碗边还有一个很大的缺口,碗里乘着清汤,上面飘着一根菜叶。
“来闺女,喝点汤暖暖身子!”
银梦看到那个碗就犯恶心,一巴掌挥过去碗被打掉在地上,滚烫的汤水洒在老农手上,立刻红了一大片。
老农无措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把地上散落的碎片捡起来。
老农的手上有厚厚的茧子,纵使碗的碎片锋利,也未能划破他的手。
他拿着一手的碎片略带歉意道:“闺女啊,我前天救了你,可是我没钱请大夫,所以…所以就卖了你的衣裳,希望你不要生气啊…”
银梦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粗布麻衣,不过很干净。
“谁给我换的衣服!?”银梦大声喊道。
“是隔壁张大娘给你换的,昨天…她被官兵糟蹋,自尽了…”
银梦一听缓了口气,还好没被这个老东西看到不该看的。
银梦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刚要站起身来突然感到腰部一阵扎心的疼痛,是栾华留下的那个伤口。
若是寻常的磕绊,她的伤口迅速就能恢复,甚至掉下悬崖被河流冲击千里都不会太严重,可被那藤蔓刺破后,这么久伤口却只微微愈合了一点,只要稍加触碰就会再次出血。
夏知温恐怕已经拿到那个东西,虽然有结界的保护,但随着雪崩的发生昆仑的山势被改变,结界有可能就会有漏洞出现。
银梦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凌绝已经醒过来,五司也随着苏醒。
如果自己现在回京城,就可能会死在那里了,不,可能不会死,自己要是死了,所有生灵可都要死了,凌绝不会那么做的。
可自己谋害凌绝,这个仇就算凌绝不报五司也会报的,回去了不死也要受罪。
可阿醒还在京城,如果他们去找自己找不到,那阿醒一定会被他们杀死的。
自己虽然能救阿醒,但要是离得太远,自己赶到的时候阿醒的尸体已经腐化,或者阿醒的身体直接被震碎的话,可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不行,要回去,一定要救阿醒!
银梦想站起身来,却发现双腿无力,站不起来。
在河里飘这么久,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
老农想上前扶住银梦,却被银梦甩开。
“又老又脏的东西,滚开!”
老农停下手,浑浊的眼中虽然满是难过却仍旧善良。
“闺女啊,你的腿摔断了,前天大夫刚给接上,现在肯定不能走啊!得好好休息才行!”
听老农的话,银梦才发现自己腿上缠着的烂布。
银梦不如帝抚,甚至不如顾西辞,顾西辞的伤口不论再大再深,只要她想顷刻间就能恢复,而银梦却不能,她的速度比两者要慢上太多。
刺破血肉的刀伤需要一个时辰,深可见骨的伤口需要两个时辰,刺破内脏的伤口需要一天,而骨头断裂的伤则需三天。
已经过去了一天,还需要两天她才能恢复。
或许……
银梦打量着面前的老农。
让他背上自己,再找到车马,即刻就能出发。
正当银梦打算控制老农之时,突然看见老农的腿只有一根,另一根腿被拦膝砍断,全身只靠一根腿来支撑。
要老农是腿瘸还好,她还可以帮他治好让他背着自己,可这腿直接没有了,她就没办法了。
“真是废物!连腿都没有!”
老农一滴滴浊泪落在地上,道:“这是被敌国的士兵砍掉的,被砍掉的时候我才二十多岁……”
老农老泪纵横,却仍博取不到银梦的半分同情。
“滚!这么没用还那么多废话!谁想知道你何时被砍的腿!”
老农扶着桌子缓慢的移出去,银梦再次躺到了床上。
傍晚,三个士兵走进了老农的房子,躺在地上睡觉的老农瞬间醒了过来。
老农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士兵一脚踹在地上。
“老东西!听别人说你救了一个小娘子啊!怎么?不带出来让军爷我好好疼爱一下!?”
银梦听到动静,迅速坐起身来,恰好被士兵看到。
“哟!这可是个好货啊!”
士兵眼冒金光地朝着银梦走,却被老农抱住了腿。
“军爷!求你了!放过她吧!”
一脚把老农踹开,士兵抽出手中的剑,骂道:“老不死的命挺硬!居然在这亡城活到了现在,哼!你们的国家早就不要你们了!你们的独孤皇帝就是个废物!”
老农还在苦苦求情,爬上前去再次抱住了士兵的腿,但又一次被踹开。
“你说谁是废物!”
银梦的眼中点燃着火焰,声音不大却在夜里格外清晰,让人后背发凉。
士兵用剑指着银梦,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剑掉落在地上。
其余两人见此被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
那人像是遭受着极大的痛苦,双目通红且凸出,躺在地上翻来覆去,一声声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夜空中。
老农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人。
没过多久,地上的人突然不动了,没了声响。
剩下的两人试探着上前,用剑鞘戳了戳那人的背,毫无反应。
两人对视了一下,一人弯下腰将那人的脸翻过来。
“啊!!”
两人被吓得连忙后退。
那人的眼睛鼻子口中竟都流出血来,虽然已死可双眼仍旧瞪着,面目狰狞。
“有鬼!有鬼啊!!”
两人喊叫着想跑出屋外,却在转身的一刹那突然暂停了动作。
两人面目呆滞,双眼无神地重新转过身来,一步步地向银梦的方向走,步伐僵硬缓慢。
银梦勾唇一笑,道:“来吧废物们,该送你们主人走了。”
一人蹲下了身,将银梦背起,再缓缓向门外走。
老农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目送三人出了房门。
出了门,银梦向走在自己一旁的另一个人吩咐:“去找辆上好的马车来!”
“是!主人!”
那人双眼无神地回答,而后走向另一个方向。
夜色正浓,一辆马车奔驰在路上,银梦不知何时换了件干净整洁的衣服,眯着眼躺在马车上修神养性。
她要去把阿醒从京城里接出来。
需要找一个偏僻的让凌绝找不到的地方,她和阿醒在那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当了这么多年皇帝,阿醒应该也想歇歇了。
如果能拿回当年刺凌绝的那把刀,自己是不是能再次刺杀凌绝。
银梦睁开眼,可不久又重新闭上。
上次行刺全是因为凌绝没有防备,故技重施定然不行,夏知温也已经脱离自己控制了。
银梦无比烦躁,一拳击在马车车壁上。
——
而皇宫中银梦此刻心心念念的独孤醒,睡得并不踏实。
一颗小小的种子正在他的心脏深处缓缓发芽,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直安分的种子突然开始活跃起来。
它迅速地生长,没过多久就已经塞满了整个心房,血液被阻滞,独孤醒的呼吸开始不通畅。
绿色的小芽继续生长,正在一点点突破独孤醒的心壁。
独孤醒大口喘着气从梦中惊醒,在梦中,有人用锤子一锤砸在了自己心脏上。
夜色中蜡烛微弱的灯光将独孤醒惨白的脸照得忽明忽亮,他用手紧紧按住心口,感觉有什么东西要破胸而出。
“啊!”
独孤醒吐出一大口血,可也未能缓解心脏剧烈的疼痛。
他想唤侍卫可张了张口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死亡的气息在他的上方笼罩。
一声血肉被刺破的声音响起,独孤醒的胸前一枝绿叶缓缓探出了头。
绿叶迅速生长,一朵灿烂的牡丹徐徐开放,散发着芬芳馥郁却又鲜血淋漓的味道。
独孤醒没了声息,满是血丝的眼睛慢慢闭上,倒在了床上。
这是栾华的第二次回礼,凄美而血腥。
天亮就会有人发现,他们的皇帝死了,胸前还开出了一朵美丽的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