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镇,鱼市旁边的告示栏边上站满了人,大家都站在那里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沈氏和于氏正好推着木板车路过,见那么多人围在那里,好奇心也一下子被勾了起来,纷纷把木板车放在一边,挤进人群,向里张望着。
告示栏上贴了一张告示,白纸黑字,写得龙飞凤舞的,一看就是县衙里那个吴师爷的字迹。
“写的啥?”豆腐家的也挤在人群里,扭头问身边的一个穿得干干净净的妇人,她连眼睛都插不进去。
“不知道,刚刚贴上去。”那妇人摇摇头,嫌弃地看了一眼她身上沾满泥浆的衣衫,有些不屑!
豆腐家的无所谓地笑笑,回了她一个斜眼,又自顾自地朝人群里挤去。
这时,人群里一阵躁动,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男子被众人嘻嘻哈哈地从人群里推到告示前。
还有人打起了口哨。
“秀才,快给我们念念,上面写的啥?”
“就是,写的啥?快念念。”旁边有人大声道。
年轻秀才抚了抚衣衫,清了清嗓子,回头朝人群傲慢地扫视了一眼,上前念道:“告龙潭镇父老乡亲,因近来海事不宁,人心惶然,故此官府忧民之所忧,特加派海事巡卫数名,以慰民心,然……。”
“我说秀才,你他娘的咬文嚼字的卖弄什么学问?”秀才还没有念完就被一大汉从背后踹了一脚,那大汉不耐烦地皱眉道,“直接说什么事不就完了?”
那秀才冷不丁被人踹了一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人群一阵哄笑。
“就是啊!秀才,又不是让你考状元,你说你念个告示,磨磨唧唧的比女人生孩子还费劲!”一旁有人也在埋怨。
谁有时间在这里听你在这里之乎者也的穷叫唤,老子的鱼还没有卖呢!
秀才被莫名奇妙地踹了一脚,哭笑不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遇到泥腿子,也一样说不清,他摇摇头,对着人群朗声道:“卢大人说,海事不宁,多加派了人手在海上巡卫,这银子得从官府里出,然而官府没钱,只好从这鱼市上的摊位费上出,所以从下个月起,鲜鱼市的摊位费翻一倍,也就是每个月一两银子,要继续买摊位的,现在就去官府预交四月份的摊位费!”
“什么?一两银子?哎呦,抢钱啊!”
“就是,原来每个月五百文我还觉得有点多呢!现在一两银子,啧啧,这鱼不用卖了!”
……
众人议论纷纷,很是气愤。
沈氏和于氏听了,愤愤地从人群里退了出来,推起车,黑着脸一声不吭地进了鱼市。
这官府,真他娘的黑!
摊位费涨了一倍的事情,飞一样传遍了龙潭村。
整个龙潭村顿时炸了锅!渔民们激动了,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这鱼还能不能卖了?
赵顺一看那些渔民又吵吵闹闹地朝他家走来,顿时苦着个脸站在门口,双手一摊说,这事是官府下的命令,他也没有办法!
你没有办法,你什么时候有过办法?
众人翻翻白眼看了看他,绕过他,进了他家院子。
倒是赵老爹听了这事,显得很是冷静,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愤怒的人群道:“大家都不要慌,也不要生气,鱼市摊位涨价,不是咱们一个村的事,再说了,这不是下个月才涨钱的嘛!沉住气,先看看别的村什么反应,且不可乱了阵脚。”
“老爹,这事里长得出面去官府讨个说法,涨得太多了,一下子翻了一倍,谁能承受的起?”萧成海站在人群里,说道,“敢情我们辛辛苦苦地在海上卖命,血汗钱都买了摊位费了!”
“就是,咱们一年能挣多少钱呐,一下子交那么多,敢情都给官府卖命了,弄那几个海事巡卫,连渔网都不给看,凭什么出钱的时候就想起咱们了?”刘青鱼也是一脸的不平。
“就是就是,凭什么让咱们出这个钱?”
“肯定是官府借此由头要趁机捞点银子,当我们是傻子吗?”
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好了,大家都回去吧!这样,反正这个月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大家该怎么卖就怎么卖,摊位费也不用急着交,”赵老爹好言劝道,“咱们等等看。”
大家见赵老爹发了话,这次纷纷散去。
过了几天,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赵顺家门口,赵子良从车上走了下来,进了赵顺家的院子。
两人寒暄几句,提起这次摊位费涨价的事情,赵顺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里长不必忧心,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赵子良开门见山地说道。
“不知赵公子有何高见?”赵顺有些不可思议地抬眼望着他,这些日子,赵子良负责海上的一切事务,也成了家里的常客,自然被他奉为座上宾来看待。
一边的赵老爹听了,悄然皱了皱眉,这个赵子良会那么好心?他心情复杂地看了这个座上宾一眼。
“我愿意出这笔费用,帮大家一把,但是我有条件的。”赵子良悄然看了赵老爹一眼,笑道,“毕竟,我的银子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若是没有点好处,我自然也不会往里扔银子,是不是?赵老爹?”
“哎呦,赵公子,你就不要卖关子了,有什么条件就说吧!我可是被那些人吵得头都大了,一有事就往我这里跑,这事解决不了,我这日子就没法过了!”赵顺诉苦道。
嗯,的确是这样!
赵老爹一声不吭,他不喜欢这个赵子良,也不相信这个人会真心地帮他们。
“这样,你们村打上来的鱼全都卖给我,不必去鱼市卖了,如此一来,不就省下这笔费用了吗?至于价格嘛!当然要比市场低四五成,毕竟你们没有任何费用嘛!”赵子良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图,他看着面前表情不一的父子俩,不动声色地说道。
“若是这样,当然好了。”赵顺面上一喜,继而又看了他爹一眼,触到他爹不悦的目光,又忙道,“赵公子,这事我们还是要商议的,等我们拿定主意后就给你答复!”
“好,那就这样吧!我还要去其他村子看看,看他们是什么意思!告辞!”
“爹,您的意思是?”赵子良走后,赵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爹的脸。
“看来这一切都是卢知县和赵子良打着官府的名义策划好了的,什么世道!”赵老爹愤然起身,大踏步地走出门去。
萧家老屋里,萧云和萧晴坐在炕上看着衣料,林雪漫从千礁岛上带回来的这些料子质地很是柔软轻盈,做件夏装最好不过了。
萧晴在一边帮着裁剪,论起女红技艺,她丝毫不逊色于她姐姐萧云,她只是性情有些闷,不太喜欢言语,看着三嫂给自己带回来的料子,脸上也乐开了花,这种淡淡的粉红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这个嫂子还挺细心的。
萧云拿着自己的那块青色的衣料,不住地打量着,也是满眼的喜爱,想不到,千礁岛上还有这么好的衣料,摸上去比丝绸还要好!
杨氏也没有出去,只是依然坐在炕上一边织着渔网,一边跟林雪漫闲聊着,无非就是问问萧成宇在千礁岛上的事情,吃的住的,身体怎么样……。
林雪漫一一答着,说四月底萧成宇就会回来给她过生日,当然,她没有提她下海救人的事情......。
杨氏静静地听着,这些话她其实早就问过媳妇了,但是总是还想再问问,这些日子她老是梦见这个儿子,是真的想他了,他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她这么久......。
家里的地前些日子刚刚种上,跟往年一样,种了点高粱,还有一些杂粮,因为冬天没有下雪,冬小麦有些缺水,这几天,村里的人都在忙着挑水浇地。
萧家的男人们自然也不例外,老大老二打渔回来,就会挑起水桶去地里抗旱,萧景之从私塾回来,也会去地里帮忙浇地,忙的不可开交。
挑水抗旱是男人的活,女人插不上手,地里没有什么事,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海上也开始忙了起来。
这时,大门响了一下,赵老爹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
杨氏忙下炕迎了出去,知道他是来找萧景之的,忙把他让进屋里。屋里人多,有些挤!
林雪漫和萧云见家里来了人,忙收拾好衣料,下了炕,准备开水奉茶招待客人!
杨氏让萧晴去村后的地里把萧景之叫回来,他正在跟两个儿子浇地,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萧晴应着,走进自己屋里,梳理了一下头发,匆匆地走了出去!
刚出了村口,上了山坡旁边的那条大道,便看见赵子良的马车停在那里,她迟疑了一下,便转身朝另一条小路奔去!
她不想见到这个人!
这个人粉碎了她所有的念想,在她眼里,他是那么的风度翩翩,那么的风趣幽默,为了能嫁给他,她不惜跟家里人反目,可是自从那天,她在海边见到了他的媳妇,那么一个妩媚可人的女子却成了他嘴里的母老虎,她顿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她曾经是那么的喜欢他,迷恋他,甚至是差点为了他送了性命,此时想来,自己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悲哀……。
“我又不是老虎,干嘛见了我就走?”赵子良跳下马车,在她背后说道,“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萧晴不说话,自顾自地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