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覆盖下的清水寨，新一轮的恐慌正在急剧扩散。
这里的人虽然已近远离氏族部落很久了，但祖辈关于疫病的传闻还是流传了下来。
传说这东部部落间每百十多年都会爆发一次疫病，像是突然出现的死亡讯号，很多人都会相继倒下，再也起不来。
很多人相信，这是山鬼下山了。
一开始人们不相信亓虎的话，认为他是在帮老瞎子开脱，因为老瞎子回来的时候有人看见了。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老人起不来了，众人开始慌张，又不敢去找何爷爷，只能找亓虎商量，亓虎表示何爷爷其实已经起不来了，这些天都是自己在照顾，而且老瞎子跟小清水已经走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众人将信将疑，就跟随亓虎来到了那久未踏足的低矮草屋前。屋门紧闭，周边干干净净，冷冷清清，一点人气都有。只有一个乌黑的铃铛还在屋檐前闷闷作响，好不孤单。
众人一开始还在犹豫，他们对老瞎子的恐惧经过这么多天的发酵，已经接近对黑暗之地的恐惧了。
亓虎拿开门，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众人尾随。
里面昏暗狭小，还有一点轻微的腐臭味。亓虎走上前将冷硬的食物拿起来准备丢掉。众人这才看清理了里面的样子。
里面的草床上，一张张兽皮重叠在一起堆成一个小山，只有一个花白枯槁的后脑勺露了出来，看不清全貌。
众人往前挪步，想看的更清楚。
“走吧……”嘶哑干涩的的声音传来，众人齐齐后退了一小步。
“会感染的。”何爷爷再次开口，声音就好似是从那干草堆里传出来的，不像是人的肉嗓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就都挤出了草屋，在外面大口的吸气，呼气。
“何爷爷坚持不了多久了。”
亓虎一直在外面等着他们，等他们都出来了后，就上前将门放了回去。
“何爷爷一直跟我说，要赶紧处理掉所有有问题的东西。但是我做不到。”
亓虎红着眼睛扫视众人。
“我一直都把何爷爷当亲人，我以为原本以为你们也是，但是我错了，我们终究是外人，是没有融入到你们血液中的外人，我其实是什么都不想做的，就这样任其发展，大家都一起死好了。”
在众人逐渐恐慌的目光注视下，亓虎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原以为这里是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片净土，过往那些年我也确实过得很开心，很满足，但是我不会允许有人伤害何爷爷，谁要是敢伤害他，我就敢跟他同归于尽。”
气愤很是压抑，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屋头的铃铛在轻快的摇摆着。
“但是何爷爷不愿意，他让我务必提醒你们，说是怕春天一到，就来不及了。所以不管你们信不信，我都已经说过了。”
有人战战兢兢地上前了一小步，
“难道不是你们把脏东西带回来的吗？”
“就是！以前也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啊。”
“肯定是那个瞎子，还有那个娃娃，我早看他不像是正常孩子了。”
“……”
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亓的虎额头爆起青筋。
“话已经说完了，想死还是想活，你们自己判断。”亓虎说完就转身回了屋子。
虽然很不满亓虎的态度，但是众人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都开始回去准备清理了。
但是事情远没有他们预料的那么简单，更不会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去反应。
没过几天，情况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疫病爆发了，寨子里一小半的人都倒下了。积淀已久的疫病开始显威，一出手就是一片哀嚎。
何爷爷的屋前多了很多人，都是来求他帮忙想办法的，但是何爷爷已是自身难保，又如何救得了别人。
“你们走吧，何爷爷现在没办法出门，也帮不了你们。”
在死忘面前，人总是会下意识的抓紧身边一切可以抓主的东西，也不管有没有用，先抓住了再说。
“亓虎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现在寨子里的人都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搬出去了，可我们舍不得啊！最重要的是，那些倒下的人还不能死啊，这么多人都是靠他们养活的，他们一死，就等于是没了大半个寨子啊。”
“不会的。”亓虎插话道：“你们大部分人都会死，然后剩下的人也会慢慢消亡殆尽，这个寨子会灭亡，就跟那些部落一样。其实这里本就不该存在。”
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极点。
亓虎平静了许多，他已经看透了，也不打算独善其身，他想跟着这个寨子和何爷爷一起，慢慢消亡。
“亓虎……进来。”
突然，微弱的呼唤从草屋内传来，远比任何哭求哀嚎都要来的清晰。
亓虎赶忙进入草屋，何爷爷还是背对着外侧，好似一直没动过。
“亓虎啊，按说我确实没有办法救他们，但是我想起了一个可能，就是玉莹草，咳咳……”剧烈的咳嗽响起。
“您慢点说”亓虎上前了一步。
“行了，说过很多遍了，不要离我太近，我没事。”
缓了缓之后，何爷爷继续开口道：
“以前在部落的时候听说过，玉莹草虽然很常见，但是在遥远的深山中，有一种特殊的玉莹草，它跟普通玉莹草没什么区别，但是味道不一样，普通的是苦的，它是甜的……”
又缓了一会，何爷继续说着：
“传说这种特殊玉莹草可以解百毒，只要配上相应的毒血，就能解那种毒，虽然是传说，但是可以一试，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亓虎也是恍然。
“这种草我以前也听说过，不过我记得部落里的人说过，好像只有黑暗之地才有。”
“对，只有黑暗之地里沐浴过异兽血甚至凶兽血的玉莹草才会变异，要不然我早就进山了。之前没有跟你们说，也是不想让你们去送死。还有老瞎子，我也是糊涂了，他应该是能够进出暗夜山脉的，你要是能再碰到他，一定要告诉他，小清水应该就是沾上了疫病发展出来的毒血，也不知道玉莹草对他有没有用。”
亓虎赶忙答应，尽管这种近乎流言的说法没有可信度，但他现在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
亓虎来到外面，跟众人介绍了玉莹草，等待众人决定。
“想好了吗？有愿意进黑暗之地的吗？”
众人不答，在他们看来，这根死没什么区别。
“方法已经告诉你们了，愿不愿意去争取就看你们自己了。”
“亓虎！你不进暗夜山脉吗?”众人希冀的看着亓虎。
亓虎摇头。
何爷爷说过，他已经没有几天了，时间上肯定来不及，亓虎也就无所谓了，。现在，他只想陪何爷爷走到最后。
没有在再多说什么，亓虎直接进了屋内。
众人依旧愁眉苦脸，现在摆在眼前的有两条路：等死，或者去黑暗之地送死……都是死！只剩绝望！
此时，暗夜山脉外围某处，老瞎子正在跟一群狼较劲。
原本老瞎子是没有任何畏惧的，但是这群狼也是聪明的狠，狩猎重心一直都放在小清水身上。时不时得趁着空挡朝小清水扑两下，让老瞎子不胜其烦。
“该死，上次怎么没有碰到这群家伙，还以为这条路很安全呢。”
小清水只是趴在老瞎子背上，安静的听着周围得呜咽声和老瞎子的心跳。
“早知道就往外走了！不对，也不行，要是外面安全的话，何老头他们也不至于逃到深山里。”
老瞎子继续与狼群缠斗，一边防备，一边往外围撤退。因为老瞎子感觉这里的生物层次鲜明，外围的不敢进去，里面的也不常出来，他希望能借此甩掉狼群。
再回到清水寨，一队十多人出发了，大都是没进过山的，因为进过山的大都病倒了。
一堆人战战兢兢的出发了。
“你们说我们能找到玉莹草吗？”
“难！十有八九会死在里面！”有人直言不讳。
“没办法了，何爷爷已经不中用了，亓虎也不跟我们一道了，只等靠自己了。”
众人振作精神，抱着必死的决心出发了。
半天后，回来了三个人。
“这么快！找到东西了吗？其他人呢？”
寨子里早就有人在边缘放风了。
“我……没……没有……找到。”
这三个人有些失魂落魄，萎靡不振。
“那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们三个？”三人不答，只是发呆。
等到天黑，终于又回来了两个人。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怎么你们两个现在才回来，那三个早半天就回来了，半句话也不肯多说。你们找到了吗？”
回来的两人中的一人摇头道：
“我们都还没有进入暗夜山脉深处，更别将黑暗之地了。中间碰到野兽的时候，那三个丢下我们跑了。我们死了五个人，都以为逃不掉了，结果……结果……”
“结果什么呀？你说啊！”
“结果我们碰到了背着小清水的老瞎子。他把野兽都赶走了。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从里面出来的，还问我何爷爷还好吗？”
众人惊愕，碰到老瞎子了？那不是自己心目中的罪魁祸首吗！
“那你们怎么跟他说的？现在何爷爷的状况可不太好，跟他们实话实说不会惹他们生气吗？”
“我当时还没有缓过神来，就直接跟他们说了。”
“你说了！”众人激动起来，难道要惹怒对方了吗？
“我说了何爷爷现在状况和寨子现在的情形，老瞎子说交给他了，他去黑暗之地找东西，让我回来报信，还让我转告何爷爷不要担心。”
那人说完就望向了何爷爷的草屋。众人没有力气阻止了，就随他去了。
不一会那人匆忙退出了何爷爷的草屋，亓虎此时正坐在何爷爷旁边，帮他擦汗。
“亓虎啊！拜托你一件事。”
“嗯，您说。”亓虎收回手，等待何爷爷这一进口气吸完。
“把我烧了，以防万一。”
亓虎手一抖，眼泪就下来了。
“不行，我做不到。”
何爷爷还在积攒气力，老半晌才说出了第三句。
“小清水要回来了……”
亓虎选择沉默，他感觉自己不可能做得到这种事，永远不可能。
草屋内一时间只剩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