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肆虐了一夜，何爷爷草屋中的油灯也跟着颤抖了一整晚。
昨夜是小清水这两个月以来睡得最差的一次，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睡。
他的眼底的毒爆发了。
小清水看起来已经学会了忍耐，或者说都已经习惯了，眼睛再痒，身上再难受，他都不会说出来，只会呆呆傻傻地硬抗。这就像是一种他独创的自我保护方式，也只有他能做到。
何爷爷这一晚也是万分煎熬。
小清水一直靠墙缩着身体，瞪大着暗沉无神的眼睛，嘴唇绷紧，双手紧握，眼泪也一直没停过，像是小泉眼一样不急不缓，源源不绝。
何爷爷觉得小清水肯定很难受，难受到无法走出来，只能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无助的等待着。
何爷爷一直想上前安慰小清水，但是小清水就是一直僵着身体，缩在墙边，也不理会自己的呼喊，自己也不出声，一副完全无法交流的昂子。
他还有一些发烧。何爷爷知道一定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但是他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陪着小清水一起流眼泪。
油灯添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熬到了天亮。
小清水渐渐放松了下来，但是眼睛已经变得更加暗沉，无神的看着身前，也没有聚焦。
想吹灭油灯，却晃了三晃才来到油灯前，费力的吹了一口气，屋内暗了下来，也安静了许多。
何爷爷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将油灯拿开，然后回到草床边，费力蹲了下去。
“小清水啊，没事了没事了，天亮了，我们先睡一会好不好？等睡醒了何爷爷给你弄吃的。”
何爷爷心疼的直掉眼泪，但是还是要保持冷静，自己不能乱，小清水就指着自己了。
“小清水？听见何爷爷说什么了吗？”
小清水的状况有些不对劲，依然缩在墙边，眼神开始慢悠悠地四处飘飞，对自己的话没有丝毫反应。
何爷爷赶忙诡伏上前，一把抓住小清水的手，继续喊道：
“小清水！小清水……能听到我声音吗小清水？我是何爷爷呀！小清水……”
小清水那颜色已近不是很突出的瞳孔开始对焦，慢慢移到了何爷爷这边。小小的声音终于在何爷爷的面前响了起来。
“何爷爷，我看不见了。”
何爷爷颤抖着将小清水搂进怀里，忍住哽咽安慰道：
“没事！没事啊！何爷爷在呢，何爷爷一直在你旁边，不用怕。”
小清水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觉。
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因为他对害怕还没有一个清晰的定义。本能上来说他是茫然的，无所谓的，或者说顺其自然的，他不知道怎么去做出下一部反应，只是默默等待。
现在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那盏坚强闪烁了一夜的灯也不见了，自己只能听见呜呜的风声，还有屋檐的草尖摇摆的声音。最后还有何爷爷的呼唤。
原来这就是老瞎子的世界！小清水心想，还真是跟他说的一样，什么都没有了，拿自己要不要也弄个东西绑在眼睛上呢？
小清水一直在发呆，直到被何爷爷抱在了怀里，很温暖，就像被太阳拥抱了一样。
小清水突然抬起身子仰起头，凭借记忆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何爷爷能看见小清水子一直在挑眉眯眼，看样子是企图想看见些什么，这只会让何爷爷更加难过，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小清水说话了。
“我看见光了！何爷爷，我的那个全都是黑黑的世界还没有来，你先带我去外面找太阳好不好？”
小清水一时间充满了希冀，他特别希望外面等待他的是温暖的太阳，或者老瞎子。
何爷爷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将所有的兽皮都找出来，裹在自己两人身上，然后抱起小清水走向了门口。何爷爷直接朝门重重的推了过去，门板摔向外面，刺眼的白芒让何爷爷一时间睁不开眼。
习惯了好一阵，何爷爷已经能够想象到外面是什么样了。
外面已经彻底变成了白色的世界，。向西还能看见上游山坡上漏出的一些草屋，而其他地方，除了白色，没有其他。甚至连平日阴森恐怖的暗夜山脉深处，都只剩纯净的白色，也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也只有这种时候，外面的部落才会消停一会吧！”何爷爷这么想着。
抱着小清水继续往前走，直到走进白色深处。
何爷爷叹息，这世间原是如此简单、纯净且美好，自己偏偏生在了部落里，成为了这棉白世界里的一个小黑点。哪怕是成为了一片雪花，入土即逝，他也心甘情愿。来去匆匆，也不会有过多的烦恼。
何爷爷低头看向小清水，发现他此时正出神的盯着眼前，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小清水，以后爷爷就一直呆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了，好不好？”
小清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又开始了仰头远眺，像是在思量什么重要的人生大事。
何爷爷也不逼着小清水对自己做出回应，只是这么定定的站在雪地上，像是怕打扰了小清水的思绪。
过了好一会。
“何爷爷，我看见白色了，好多好多白色，比以前看到的都多！”
何爷爷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
还好没有完全失去视觉，哪怕是一些颜色，那也比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世界强。
以前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小清水的世界更多的反而是阴影，周围也都是一些灰暗的东西。现在天地间只有白色了，就显得那样强烈，那么独特。单调在这个时候就表现得是那么的纯净，那么的美丽。
“何爷爷，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真的！”
小清水看的入神，脸上浮现了一点笑容。他那贯穿左眼的额伤再这样的雪天里显得更加狰狞，但是在小清水安宁平静的表情下，又显得乖巧，极大地反差让何爷爷心里很不甘，本不该这样的。
“何爷爷，让我下来吧，我想到里面去。”何爷爷依言将他放下了。
小清水越来越兴奋，投身这美的让人陶醉的白色世界里，给他的感觉，不亚于沐浴在阳光下，都是一样的轻松，一样的身心愉悦。
感觉自己的腿都被裹住了，蹲下用手摸过去，软软的，冰冰凉凉的。
小清水小心翼翼的抽脚朝前迈了一步，有些失去重心的感觉。
没有参照物，没有倚扶的东西，他就这样慢慢得迷失在了这白色的海洋中，还有种想要放飞自我的感觉。小清水的脚步也是越来越快，形态越来越轻盈，好似一个正常的孩子在雪里玩闹。
听着阵阵欢笑声，何爷爷呆住了，自从老瞎子走后，小清水就很少笑了，最近由于看不到太阳，更是整天都愁眉苦脸的。现在听到久违的欢笑声，何爷爷一时间听得失了神。
“噗……”
何爷爷立马回过神来，果然是小清水摔倒了，正伏在雪堆里。
暗骂自己粗心，何爷爷赶忙前去扶小清水。手还没碰到他，小清水就笑着自己爬起来了。
这是何爷爷第一次看小清水摔倒后自己爬了起来，还笑呵呵的。以往他都是面容呆滞，一动不动，等着自己扶他的。
“何爷爷，这里好好玩啊，没有黑色，只有白色，要是老瞎子也在就好了，真想让他也看看。”
“他也能看！”何爷爷抱起小清水开始往回走。
“你能看到，我也能看到，那他一定也能看到，你说是不是啊？”
将近一尺深的雪，好在草屋比较低矮，也拜托亓虎帮忙加固过了，不然一定承受不住。
何爷爷开始准备食物，昨天一夜没有休息，他只感觉头晕脑胀，想必小清水也撑不了多久，等新鲜劲过去了，自然就该困了。
“何爷爷，我还想再出去玩。”
何爷爷好久没有看到小清水这么开心了，根本不忍心拒绝，不过也是再三叮嘱他只能在屋前，不能乱跑。小清水开心的点头，然后就被何爷爷放在了屋前的空地上。
回到草棚里，何爷爷一边生火，一边注意和小清水的动静，看到他果然乖乖待在原地，也就放心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