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煜并未看我一眼,只对那宫人道:“你在宫里多年,也该知道有些人不知不觉就失踪了,是传还是不传你看着办吧。”
这些威胁的话在宫女身上起了作用,想也未想,宫女就进殿禀报去了。
我松了口气,看来在这宫里,我还是嫩了些,“谢谢你,棠煜。”
“只是路过。”朝我冷冷一瞥,棠煜转身即走。
不管是不是路过,棠煜还是帮了我。
“你喜欢吃荠蛋吗?”我跑到他面前,微笑道,“在我家乡,每逢四月都要吃上几个荠蛋,清凉去躁。”
“不喜欢。”
“很好吃的哦。”
虽然棠煜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我总觉得与他亲近了些。
对他的冰冷也就视而不见了。
可能是这些天事情发生得太多,而差不多每一件事都有他在,并且他在其中或多或少地帮了我。
若然那夜他出声,只怕这会儿,皇后已处置了我。
看着我的微笑半晌,他才神情略微别扭地说:“我只吃一个。”
“好。”我笑着点头。
此时,去禀报的宫人走了出来,以不耐的声音道:“柳妃娘娘叫你进去。”
这是我第二次进柳妃宫,发现心境已全然不同。
那些事不能说已全部放下了,只能说成熟了。
知道该怎么去隐藏,收敛,不再轻易地忐忑、不安,甚至去想起。
可能是与那个人见面的次数多了些的缘故吧。
在一个忘了你的人面前,不管如何表露怨怒,仇恨,也是徒然的。
“柳妃娘娘,奴婢是皇后宫的苏恩,奉皇后旨意前来。”我在门外轻声道。
“进来吧。”
推开门,香气扑鼻。
五只儿臂粗的烛火将整个寝殿照得通明。
柳妃穿得妖娆,只以一件红色兜肚裹住玲珑身段。
她在跳舞,一段极为艳丽的舞蹈。
他一身玄衣散发,脱冠敞衣,懒散地躺在龙榻上看着她舞动,一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拿着酒壶,喝完一盏随即倒满,似醉非醉。
对于我的进殿,他们完全无视。
“奴婢见过皇上、柳妃娘娘。”
薄如蝉翼的广袖,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从我头顶翩然而过。
没人回应。
我兀自跪着,直到腿脚酸麻。
才见柳妃停下了舞蹈,柔弱无骨的身子投入了他的怀中,媚语道:“皇上,妾身的舞跳得如何?”
“好。”他凉凉地道。
“那比起在红楼之时呢?”
红楼?我的心口陡然抽紧。
“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妃娇笑一番,这才像是看到了我,“这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苏恩吗?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忍着双腿酸麻,我起身正要禀说安妃怀孕一事,柳妃忽然又道:“皇上,您可认识这苏恩?”
目光从我身上一扫而过时,我屏住了呼吸,凉薄的声音几欲将我的心扯出膛外,“皇后的贴身侍女,朕怎会不认得?”
“妾身是说皇上还是惠王之时,在红楼里。”
柳妃说得极轻,我听着却像雷鸣,差点儿控制不住夺门而去。
偷眼朝他望去,冷肃的面容未有丝毫变化,他抬手饮了一杯酒,闭目,淡然道:“是吗?朕忘了。难道柳妃很早时就认得她了?”
“怎会,妾身是觉得她跟妾身的一位朋友长得很像,看来是妾身认错人了。”
握紧双拳,我心中怒气翻腾,这样戏弄人很有意思吗?
名节,我的生死大事,他们却像是谈论天气一般。
那一夜的羞辱,若非母亲,我早已死去。
就因他是皇帝,我只能忍,只能放下,甚至连一丝怨恨的表情也不能有。
“苏恩,你来做什么呢?”柳妃挑眉,睨着我,像是在挑衅。
“禀皇上,安妃娘娘怀孕了。”
“哦?”柳妃媚然望向他,“妾身可要恭喜皇上了。”
他黑眸微眯,淡淡道:“朕知道了。”
我愣了愣,就这样吗?忍不住脱口而出,“皇上不去看安妃娘娘吗?”
一般男子知道妻子怀孕了,不都会恨不得立马到妻子的身边看看吗?
冷笑从柳妃口中溢出,“这都什么时辰了,要看也要到天亮了再说呀。是吧,皇上?”
天亮了再说?一想到皇后说的话,我硬着头皮开口,“听说安妃娘娘这些天足不出户,把自己一人闷在宫里,这要是闷出病来对娘娘肚里的皇子可就不好了。”
“安妃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又怎会闷出病来?你不要在这儿胡扯,还不快离开?”柳妃笑着,目光如针。
“奴婢没有胡扯,就连怀孕一事,皇后也是后来才知道,安妃娘娘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内,宫人说就连日常饮食也比往常少了许多。”动之以情,就算没有情义,对自己的女人,他应该也会有怜悯之心吧。
我偷眼望向他。
是我料错了,别说怜悯,就连一丁点儿的担忧之情也没有,他依然斟着酒。
唯有柳妃,嘴角浮上得意的笑容。
“皇上,您真的不去看一眼安妃娘娘吗?”
“苏恩,本宫都叫你离开了,你拿本宫的话当耳旁风吗?”柳妃声音渐渐尖厉起来。
我不死心,就这样离去,皇后那儿……咬咬牙,道:“皇上,皇后娘娘也只是关心安妃娘娘的身子,您就过去看看安妃娘娘吧。”
终于,他稍有了动静,朝我望来,如夜般的眸子透着几许醉意,目光里又似夹了丝嘲讽,“你真的是在关心安妃?”
该说是,话到嘴边像是被什么扣住,吐出的字弱了几分,“奴婢只是觉得安妃娘娘现在一定很希望见到皇上。”
“明天朕自会去安妃宫探望她。”
“皇上?”
“出去。”他望着我,目光不再凉薄,而是无比厌恶,像是看穿了所有。
心莫名地被扣紧,这一刹那,我的身子冰凉无比。
不知道是如何出了柳妃宫的。
夜风清凉,星空浩瀚。
满脑子都是那双厌恶的目光。
在他的嘲讽下,我突然觉得自己内心的灰暗,审视自己的内心,也只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利用他人。
是的,我并不是真心关心安妃,只是利用安妃娘娘讨皇后的欢喜,这样就不用一辈子待在皇宫了。
这样做难道错了吗?
心颤了颤,我竟然觉得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的我,与汪公公他们有何分别?
儿时,爹爹就说过,做人要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君子之道,在于一个“明”字。而身为女子,基本的道理应该去守护,对错还是要分清的,不管是什么事,如果连做人的浅显道理都守不住,糊涂过一生,就枉来人世一回了。
我曾对自己说“清,在心中即可”,现在看来,已不知不觉把心给浊了。
夜风更凉了。
抬头,就见安妃宫三个大字。
惊讶于自己竟然来到安妃宫前,对安妃,我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
安妃宫的大门不像其他宫那样紧锁,而是微敞着。
几株竹子在院中轻舞,忧忧的,叫人生怜。
不觉地,我推门进去。
门转动的声音打破了院中的宁静。
“小伶,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轻柔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看去,就见一个肚子微凸,容貌端秀,穿着素雅的女子在亭中练字。
她一见是个陌生人,愣了下。
“奴婢苏恩见过安妃娘娘。”
“苏恩?”她喃喃道,好半晌才道,“你是皇后宫的人?”声音中的轻柔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张与警惕。
“奴婢只是路过,见娘娘的宫门敞开着,这才进来看看。”我慌忙道。
瞬间,安妃脸上的紧张与警惕被疏离与冷漠取代,仿佛方才的紧张只是错觉,“既是如此,就如你所说进来看看吧。”
亭中放着一张石桌,桌上文房四宝并立,一盘坚果,一盏茶。
“娘娘在练字吗?”宣纸上一个“安”字苍劲有力,很难想象这样的字是出自于纤雅的安妃之手。
“不练字,你认为本宫会做什么?”
“娘娘身怀龙子,该早点歇息才好啊。”我说得真诚。
她望着我好一会儿,“夜深人静,练字消遣,怕是要让皇后失望了。”
“皇后也是极为关怀娘娘的。”
“是吗?”安妃冷笑一声,眼底恨意一闪而过,“那可真要多谢皇后娘娘的关心了,话说回来,皇后身边的侍女换得还真快,不知道你能待上多久?算一算,你可是皇后身边第十个贴身侍女了,以往的那些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不明白安妃怎么来了这么一句,像是故意这么说的,不想绕在这样的话题中,况且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施了礼道:“时间不早了,娘娘早点休息吧,奴婢也该回去了。”
“就这样回去了,皇后那儿交代得过去吗?”
一愣,难道安妃真的认为是皇后派我来此处的吗?
“安妃娘娘,奴婢只是路过而已。”
“皇后宫可在前面,安妃宫在后宫中属最北,你这路过绕得可真远啊。”
解释的话哽在喉中,确实,路过一说怕是谁也不会信,可我又不能说自己是不知不觉中走过来的,只好一笑带过,施礼告退。
出了安妃宫,夜更深了。
这就是宫女的生活吧?
为主子跑腿,做你不愿做的事,久而久之也就成自然了。
原来为了达到目的,人可以不知不觉地沉沦。
若非他那厌恶的目光,或许我真的就要陷入泥泞之中。
我才来皇后宫几天啊。
轻咬下唇,我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不管如何,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善。爹爹说得对,如果连做人的浅显道理都守不住,糊涂过一生,就枉来人世一回了。
深吸了口气,我抬头,正气凛然地道:“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善,不管多么……”
目光与一双乌黑凉薄的眸子相遇时,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地闷在了肚子里。
淡淡的酒气在空中飘散。
玄衣微敞,广袖翻飞,腰带随意而系,他慵懒地站在前面,看着我。
后面的宫人躬着身静静地站着。
他离我只有半步之遥,我却不知道。
过于傻愣,我瞪大眼直愣愣地望着他。
这么静的距离,他的眉、眼、鼻,都看得清清楚楚,连同他的气息。
近看之下的他,俊美得能让人忘了呼吸。
“记住了,这世上没人能利用朕。”说完,他飘然离去。
这条路?他是去安妃宫。
转身望向他,直到他消失在转弯处,我才回神,却惊出一身冷汗,方才忘了行跪。
他不是说明天才去安妃娘娘那儿吗?
那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四月,百花绽放,皇宫里处处花红柳绿,更别说御花园了。
皇后今天的心情极好,嘴角始终挂着微微笑意,连同她身后的几名随行宫人也轻松不少。
“都说这紫母是人间绝品,我看它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倒是这雪池,世间只怕也只有皇宫才能保持它的模样。”皇后随手拈来一片叶子玩弄,犀利的视线却不离雪池中那株正傲慢盛开的紫母,“你说呢,恩恩?”
这两样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怕也只有那个男人能把世间绝品肆意玩弄于掌中,想送谁就送谁,“娘娘说的是。”
到这个季节,雪自然是无法保持它原来的样子,这个雪池里的雪可是无数宫人每天不知要进出冰窖多少次才得以这般显示在人前的。
“你说这紫母能在雪池里活多久呢?”
“奴婢不知道。”
皇后抬眸睨了我一眼,“本宫倒觉得它活不过这个月。”说完,她将手中的叶子丢在了雪池里,叶子的旁边正是那株开得正盛的紫母。
在雪池护理的十来名宫人没人敢去拾这片叶子,只是面面相觑,虽急也不敢有所动作。
我感觉出了皇后的不悦。
这雪池是皇帝送给明妃的生日礼物,专门派人从塞外运来,别说怎么个精心的护理,单是宫里的宫人都不能近它十步以内,皇后却公然将一片叶子丢了进去。
再怎么笨傻,我这会儿也明白了皇后方才的这些话都是针对明妃的。
“娘娘,明妃娘娘来了。”身边的宫人禀道。
侧头,果见几名宫人拥着金钗摇曳的明妃朝这边走来。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明妃刚行礼,皇后已上前扶起了她,犀利的目光隐藏在刻意的微笑之下,“快起来吧,今天阳光不错,就来看看皇上送给你的这株紫母,在妹妹的精心护理之下,它可是越来越精神了。”
“谢皇后娘娘赞美。”明妃傲然一笑,“娘娘若是喜欢,妾身让皇上也给娘娘弄一株吧,就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了。”
皇后的脸一沉。
“咦,这叶子是谁丢上去的?”话音刚落,就见明妃走到一个看护雪池的宫人面前,狠狠打了一耳光,“你们是怎么看守的?都不要命了吗?”
宫人们害怕地一齐下跪,大喊饶命。
“妹妹不要动火,”皇后娘娘笑了,笑得明媚,“是本宫的错,不小心把叶子掉在了上面,就由本宫亲自把它给挑出来吧,放心,本宫会小心的。”
明妃气绿了脸,又发作不得。
宫人拿过绑着细钩的木棒给皇后。
走到雪池的边缘,皇后小心翼翼地用钩子挑起那叶子,就在叶子被挑起时,皇后一声惊呼,就见她双脚突然一滑,我与几名宫人赶紧上前拉住她,惊出一身冷汗。
“娘娘,没事吧?”我询问道。
“吓死本宫了。”皇后拍拍胸,惊魂未定,弱声道,“要是掉进这雪池,本宫非得落下病根不可。”
“天哪。”此时,看守雪池的宫女乱成了一团,她们的目光都惧怕地看着雪池的中间。
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望去,果然,那株紫母被木棒的钩整个钩了起来。
我又看向明妃,明妃全身颤抖不停,怒气腾腾地瞪着皇后,只怕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是好啊。”皇后满脸歉意,“听说这紫母一离了雪池,哪怕是一会儿也是要枯死的。”
“你?”明妃气冲冲地走到皇后面前,指着皇后的脸,“你是故意的。”
“妹妹这是什么话,我堂堂一国皇后,岂能故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本宫是不小心。”
“你?”
“你什么?妹妹方才也看到了,本宫差一点儿就掉进这雪池,虽说雪池不大,但满是冰雪,难道本宫活生生的人还比不上这株紫母?”皇后口气严厉了些,“你用手指着本宫的脸,这已是大不敬,今天本宫心情不错,就不追究了。妹妹以后得注意自己的言行,别让宫人在背后笑话,我们走。”
紧随在皇后身侧,我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就见明妃贝齿紧咬下唇,几乎咬出血来,目光死死地盯着皇后的背影,折射出的怒火怕是能将整座雪池融化。
儿时见过爹与娘亲的争吵,也看过市井妇人的泼辣,为讨生活还领受过富家小姐的跋扈,偏房的骄横,都没有像皇后这样,只用一片叶子就将人气炸了,没什么脏话,就连言行举止都是雅致的。
就是这样,才会更叫人生气吧。
收回的目光被明妃身侧的一道亮光吸引,我的视线投向明妃身后的一名宫女,在她的腰侧,果形玉坠在阳光下闪着夺目光彩,是她?脑海里不由得闪过一幕:亭中,尚书大人景临亲手将玉坠送给了欲语还羞的宫女,温柔地道:“它跟你很配。”
想到景临,心中阵阵失落,他现在好吗?自那夜后,他便不曾在皇后宫里出现过。
现在很伤心吧。
不自觉地望向皇后侧脸,皇后极美,周围的花在她绝美的容颜下也为之失色,可她是他的姐姐啊,亲姐姐,他怎么可以……
苦笑,怎么又不自觉地去想这些了呢?
不该是我想的啊。
“娘娘,太子殿下朝这边来了。”一宫女说道。
“儿臣见过母后。”稚气的声音清吭高傲,与皇后很像。
“奴婢们叩见太子殿下。”
礼毕,皇后拉过了太子的手朝绿荫中的亭子走去。
我朝身边的宫女吩咐,“你去端茶,你去御膳房弄些好吃的点心来。”
“是。”
想了想,我又叫住前去端茶的宫女,“你辛苦一些,茶就去小如那儿拿吧,告诉她,是太子殿下喝的。”说完,我这才进了亭子。
虽说是第二次见到太子殿下,但直到现在我才看清他的长相,十一岁的太子比起同龄人应该算是高的吧,长相酷似皇后,贵气逼人。笑时,乌黑的眸子时不时地闪过狡黠,不笑时,那似墨的眼珠子又带着一股凉薄,像那个人,脸极为精致,仿若雕琢出来般。
他的长相,集合了皇后与那个人的优点。
“娘娘,茶与点心上来了。”宫女将茶水和点心放下后退出亭子。
“看你玩得衣服都湿了,肯定饿了,快吃点儿东西吧。”皇后爱怜地看着太子,对这样俊美如神祇的儿子,其宠爱自是不少。
“不饿,只是渴了。”拿起茶盏浅抿了一口,太子眯眼一笑,这才一饮而尽。
见状,我又为他倒上了茶,倒茶之时,太子晶亮的目光突然朝我看来,我微微一笑,“太子要慢慢喝水,喝得太快,容易呛着。”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苏恩。”
“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奴婢是新来的。”
“旭儿,最近可在认真读书啊?”皇后的目光从太子的茶盏上一扫而过,又瞥了我一眼。
“儿子每天都准时去勤习殿听先生讲课。”太子眼珠咕噜一转,“母后,您就赦了小如的罪吧。”
“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罚都罚了。”
皇后抿了口茶,笑道:“你是太子,日后是要登大位的,不可小孩子气,她区区一名宫女,你不可太过上心。”
“母后?”太子扑进皇后怀里撒娇,“儿臣不管,就是要小如嘛,您就让她来东宫陪儿臣玩。”
皇后一阵低笑,“快起来,都这么大了,扑在母后怀里像话吗?让宫人们笑话。”话虽这么说,皇后却是搂紧了太子,眉眼之间说不出得宠爱。
“谁敢笑话,儿臣就罚她。母后,您就让小如来东宫陪儿臣玩,好不好吗?”
“你这孩子。”
“母后?”
皇后有些软化,“这样吧,母后让恩恩陪你玩,嗯?”
“不要,我就要小如。”
“不行。”这两个字,皇后说得斩钉截铁。
此时,太子眉一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站在皇后身侧,将他顽皮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禁失笑。
就见太子满脸委屈,低低道:“那好吧,以后就让苏恩陪我玩好了。”
变化之快,叫人莞尔。
“旭儿,”皇后扶正太子,直视着他清亮的黑眸,“别尽想着玩儿,多读书才能为将来打下基础,切不可让父皇和母后失望了,母后能为你做的都做了,你若自己不争气,母后做什么也没用啊。”
“儿臣知道。”
“那就好,来,陪母后走走。”牵过太子的手,皇后出了亭子,朝御花园花开得最盛处走去。
一路上,太子挤眉弄眼,鬼脸频频,逗得皇后不断地欢笑着。
尾随的宫女们也掩着小嘴轻笑,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我也轻笑着,自入宫以来,这般轻松的画面极少,每一天都过得很压抑,太子的出现让大家都觉得很快乐。
春风拂面,花香扑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太子身上,而我是一边听着皇后与太子的聊天,一边欣赏着御花园的美好景色。
自然也没将隐藏在花堆中的粉红人影略过。
那人影随着我们的走动而移动,时不时地探出小脑袋看向太子所在的方向。
看清了,竟是小如。
小如一有机会就朝太子挥手,以便让太子瞧见,可每一次都不成功,反而将自己的身子时不时地暴露在花草之外。
幸好宫女们的目光不在周围,否则这小如怕早被揪出来了。
悄悄地拾起一颗碎石,趁大家不注意,我投向小如藏身的方向。
她刚受了皇后的罚,这般明目张胆,就不怕再受刑吗?
一见我发现了她,小如非但没半分怯意,反而瞪了我一眼。
如此,我只好趁大家不注意时悄然退了出来,一等她们走得远些了,我疾步至小如面前,温和地道:“快回去吧,要是被娘娘发现就糟了。”
“不用你假好心。”小如冷哼一声,“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太子殿下。”
“小如,你偷带太子出宫,娘娘的气还未消,是不会让你和太子见面的。”
“那又如何?太子喜欢和我玩儿。”
“就算如此,没娘娘的同意,太子也无可奈何啊。”
小如抿紧了唇,瞪着我半晌,道:“那也不用你管。”说完,她快速地追了上去。
见小如这般执著,我不禁担忧,虽说小如待我很不和善,但她毕竟是个孩子,不自觉的我就会去关心她,同时也不解,她应该不是鲁莽之人,怎么今日竟这般冲动?
难道她真这么喜欢太子殿下吗?甘冒被皇后娘娘罚的危险?
远远地,瞧见小如隐入了离太子最近的花丛中,那儿,她一不注意就会被皇后发现。
真为她捏把汗。
很快,太子就发现了她,只见太子朝皇后行了礼后就匆匆出了御花园。
花丛中,也没有了小如的身影。
夜,静谧!
皇后宫的南偏殿是宫人们的住处,而在南偏殿的角落有个小院子,是皇后赏给棠煜的。
手中的荠蛋还有点儿温热,我深吸口气,进了院子。
上次说好了给他一个荠蛋,可拿来时却得知他被皇后派出宫做事去了。
这会儿宫人说他已回宫,我自然要来兑现承诺。
院子周围都是高树,这个院子独居南偏殿一隅,倒是很清净,幸好夜色明亮,能看清院中一切。
只是小屋里并未点灯。
我暗自纳闷,不是说他回宫了吗?
“看来这个荠蛋又送不掉了。”我喃喃道,转身,脚步缓慢离去。
今天已吃了三个荠蛋,这个可真吃不下了,再吃非吃坏肚子不可。
走到门口,我忍不住又回身望向院内,咦,方才还是黑暗的小屋此时竟亮起了灯。
一个修长的身影跃上纸窗,看模样似在看书。
擦擦眼,我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真实的,小屋内确是亮着,窗上的身影也像是在看书的模样。
宫人们还没到入睡的时候,况且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人棠煜,这情形自是不可能睡过起来的。
那他是怎么进屋的?
还是,是我看错了,方才屋内是亮着的?
解不了困惑便不再去想这个问题,至少我手中的荠蛋能送掉了。
重新进了院子,恰巧,小屋门也在这个时候打开。
棠煜走了出来,一见我在院中,他冰冷的目光怔了下。
“给,荠蛋。”我将荠蛋送出,微笑着道,“还热着呢,快吃吧。”
接过蛋时,他的目光一直紧锁着我的视线,似在探寻着什么。
“怎么了?快吃吧,挺好吃的。”
他没有动静。
真是奇怪的人,我从他手中拿回蛋,剥了蛋壳再塞到他的手中,指尖触碰到他时,只觉他的手有些凉,一直在屋里的人手怎么会这么凉呢?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我也没在意,笑着道:“都给你剥好了,可以吃了吧?别浪费了。”
他目光深深,我目光纯粹。
最终他咬下一口。
“味道好吗?”我满含笑意地问,很希望他能肯定地说好。
哪知他漠然地转过头,冷冷道:“就那样吧。”便朝外面走去。
这人……
真是不会说话。
赶紧跟上,与他并肩走,他走一步,我却得走两步才能跟得上。
月光在星星的衬托下更为柔和,这些天的夜风并不冷,近五月的天气,是越来越暖和了。
长长的宫道只有我与棠煜两人走着。
“你在做什么?”棠煜低头望向我,好看的眉微拧。
“走路啊。”
“谁许你靠我这么近。”
“哪有靠你很近,我与你起码相隔了半米。”虽然是并肩走着,肩与肩的距离还是在规矩之内。
“我不习惯与人并肩走。”
“这样啊?”我笑笑,后退了一步,“可以了吧?”
他轻“嗯”一声,算是回答。
奇怪的人,奇怪的习惯,不过他的奇怪我也习以为常了。
一路上,我与他再也没说话。
只是,怎么走着走着,感觉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走着走着,又是肩并肩了呢?
我纳闷地望向身边的人,竟见他脸朝一边,只拿下颌示人,神情是极为不自在的怪异。
我忍不住一声轻笑。
他低头望着我,俊脸闪过懊恼,与方才疏远的模样还真是两样,“你笑什么?”
摇摇头,我自然是不能说他的神情好笑,道:“连笑都不能笑吗?”
他冷哼一下。
刚要说话,就见一名宫女从左侧圆门匆匆跑了出来,停在棠煜的面前,微微喘着气道:“棠公公,苏姑娘,皇后娘娘命你们快些过去。”
当我们进入皇后宫时,正看到宫女撤下了几盏亮烛,只剩三盏烛火幽幽照明。
该是就寝的时候了,宫女们都退了出去。
皇后只穿了件薄长衫坐在榻上看书,及腰的青丝乖顺地垂在身后,妩媚动人。
“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要办的事办好了吗?”皇后抬眸望了棠煜一眼,又将视线移向手边的书。
“是。”
“很好,明晚我要沐浴斋戒为太子殿下祈祷,下去准备吧。”
沐浴斋戒太子殿下祈祷?我蓦然抬头望向皇后,下意识地,只觉皇后是要见他。
“娘娘,明天怕是不妥。”棠煜道。
“怎么?”
“明天是景临大人未婚妻月芙姑娘的生辰,听说景临大人在景府为月芙姑娘设宴庆生,作为娘娘未来的弟媳,娘娘是不是回娘家一趟?”
果然如此吗,娘娘明夜真是要见景临吗?
作为一国之母,怎能轻易出宫?况且只是为弟媳生辰祝贺,这样的理由不显牵强吗?这话怕是在暗中告诉皇后明晚景临是不会来的。
我望向棠煜,却见棠煜也望着我,目光冰冷。
听到皇后不紧不慢地道:“是未来的弟媳,景临会不会娶她还未知,再说区区生辰用得着本宫出宫吗?你去宝阁随意挑样东西送去吧,下去准备明晚的一切。”
棠煜退出殿时,我的心莫名地烦躁起来。
“恩恩。”皇后放下书本,凤目望向我,漆黑的眼眸写满了不为人知的暗沉。
“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喜欢心思细腻的人,你的细心让本宫喜欢,希望太子今后也会喜欢你。”
一时不明白皇后话中的意思,正寻思,皇后淡淡说道:“小如泡的茶虽然好喝,但已不适合太子,太子还小,身边又怎能留一个喜欢耍弄把戏的人,明白吗?”
耍弄把戏的人?是说小如吗,想起今天小如的执著,我道:“娘娘,小如还是个孩子,一时糊涂才会犯错,您就饶了她吧。”
“孩子?”皇后一阵冷笑,“宫里是没有孩子的,现在是本宫留她还有用,若不然……”顿了顿,又道,“东宫那边你要时不时去一趟,向宫人了解太子每天都在做什么。”
若不然什么?不敢揣测皇后的言外之意,我道:“是。”
“娘娘,皇上来了,已进了宫门。”殿门突然被推开,宫女匆匆进来禀报。
皇后眸子一亮,瞬间染上笑意,下了榻至镜前端详了一番。
我站在门边,在修长的身影入内殿时行了礼,目不斜视,躬身退出,关上门时目光不经意地抬了抬。
毫无预期地,对上了一双幽深凉薄的眸子。
身子刹那紧绷,心头却没有了往日的恐惧,可愤恨依然。
他的黑眸幽深得让人望不见底,想看清它,看到底却是深凉一片。
慌张地关上门,我闭上眼深呼了口气,懊恼自己方才抬眸之举,虽然只是瞬间,但这般凝视,他又怎会毫无所觉?
拍拍额头,暗暗告诫自己切不可有下次,过去的就让它……
苦笑,让它随风而逝吗?
我摇摇头,还是做不到,这样的痛苦怎么能说忘就忘呢?
可能,也只有时间才能弥补这样的伤痛。
转身,我的鼻子猛地一阵吃痛,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是棠煜。
天哪,真的撞得好痛,下意识地道:“身体不应该是软的吗?怎么你的胸膛这般硬啊?”
他冷冷地道:“我不是女人。”
我的脸微微地红了起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着他。
棠煜朝我冷冷一瞥,指着桌上的铜煲道:“这是皇上的补汤。”说完,转身离去。
突然想起皇后命他办的事,我有些踌躇。
不该问的,与景临是两条平行线的人,可是,见他快要碰到殿门,一咬牙,我冲到他面前问道:“棠煜,皇后明晚是要见景临大人吗?”
他低头望着我,警告道:“这不关你的事。”
“是,可我很想知道。”
“你就这么喜欢他?”棠煜抿紧唇。
咬咬下唇,我点点头,坦然承认,宫里就他知道这个秘密,又有什么好隐瞒的,更无须做作,“可我有自知之明,我配不上景大人,更不敢妄想什么,只是听到了看到了就难免想要知道。”
“你喜欢他的什么?”
喜欢他的什么?我茫然了。
从没想过喜欢他是喜欢他的什么。
棠煜冷哼道:“皮相吗?”
“我?”
“看来你也跟那些宫女没什么区别。”冷冰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又加了层冰。
“我?不是的。”声音却没了力道。
“那我呢?”
“什么?”
“我的皮相并不比他差吧,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我怔了一下,听到他声音极为僵硬地道:“当我没说。”
殿门打开,棠煜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之下。
夜风从门外吹了进来,将一盏烛火吹灭。
我赶紧关上殿门。
殿内只剩下角落的一盏烛火在鹤鼎上燃烧,虽暗了许多,行动却并不受阻,我也就不续点烛火了。
不明白棠煜怎么问出这样的话来?
又问自己,是啊,喜欢景临什么呢?
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一身白衣胜雪,高冠束发,广袖翻飞,星空下的他翩然而立,俊颜如玉。
他温柔地朝我笑。
不可否认,我是被他的俊美所迷惑,见到他的刹那,我除了傻愣,再也无法思考。
真的喜欢的只是他的皮相吗?
摇摇头,不是的,我真正喜欢的是他的温柔,自母亲去世后,我艰难的生活,为了生计找差事却屡次碰壁,进了宫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遭遇欺凌鞭打,那时,他送了我药。
是景临的温柔让我在那一刻找到了温暖的感觉。
只是,他的温柔是对所有人。
我忍不住自嘲了下。
我打了个哈欠,不禁有了困意,从窗户上精巧的缝中望出去,殿外夜色已很浓郁,应该很晚了吧。
起身往自个的小偏房走去,手在触碰到桌上温暖的铜煲时回神,皇上还没喝补汤呢。
望着内殿的门,奇怪了,以往这个时候,皇后准会出声呼唤。
咦,这门似乎未关严实啊。
近身一看,果然,木门虚掩着。
怎么会呢?明明关紧了的,我细细想了想方才退出内殿时,虽说与他目光相遇让我慌乱,但这个夜晚毕竟不同于以往,我确实是关紧了木门的。
怎么会这样呢?
是皇后醒了吗?我走上前朝里张望。
几声呻吟声从门里飘了出来,轻轻地,带着女人特有的妩媚与矜持,断断续续……
一股热气从脚底直蹿上脸面,我的脸红得估计能煮虾了。
赶紧关好了门,可关得再怎么快速,那舞动的纱帐,交叠的身影,律动的肢体还是透过门的缝隙直冲入了我的眼底。
身子贴着木门站了好半天,羞红的脸这才稍有缓和。
一种复杂的心情在心底悄然上升。
失去清白的那一夜,在宫中见到他的那一天,杖打之时,还有现在他在里面与皇后……
如今我却站在这里为他守门。
道不明白心中的感受,无法用文字表达。
开了外殿大门,夜风轻轻吹过宫廊,廊上的几盏灯笼随风摇曳。
月已当空。
夜很静。
甩去满脑的思绪,我靠坐在廊柱上仰望天空。
呆呆地……
夜幕下的夜空总能引人浮想联翩,有人会产生一种苍穹浩瀚,人如尘垢的感慨,我却只想知道天有底吗?
把树枝一根根接起来捅天,会不会捅出一个大窟窿啊?
天外又是什么呢?
是乌黑的一片,还是也有人在生活?
像我们一样吗?
轻笑,我在乱想什么呢?还想得这般幼稚,叫人知道了非笑掉大牙不可。
“等我出了宫,就去学占星象吧,应该是件很有趣的事。”我望着天喃喃道。
起身,我伸展了下四肢,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有什么人在看着我,那种感觉……
我缓缓地朝身后望去。
他倚门站立,单薄的锦袍随意地穿在身上,衣襟微微敞开,露出颈项间白皙的肌肤,宝蓝腰带松松地扣在腰上,未束发,任凭黑发在夜风中飘荡,凉薄的眸子带着几分税利注视着我。
我一惊,下跪道:“奴婢见过皇上。”
他是什么时候起来的,我竟丝毫未察觉。
良久,他一言未发。
心微微忐忑,我忍不住又道:“皇上,外面夜凉,您进屋吧。”
“朕饿了。”他的声音一如这夜风很冷。
至少开口了,我松了口气。
“奴婢这就给您拿汤。”我慌忙起身进殿,拿着还热着的补汤到他身边,“皇上请用。”
“冷了。”
“这煲还热着,里面的汤不会太冷的,喝着正好。”
“朕说它冷就是冷。”
“是,奴婢这就去热一下。”各人对热的感觉不同,我觉得温热在他看来或许就是冷了,躬身退出殿,我朝皇后宫的小灶房走去。
一路上都没见着值夜的宫女,大概又偷懒去了。
进了灶房,一旺炉上还热着铜壶,便从铜壶中倒了热水进铁锅中,又将铜煲放进铁锅以温热。
片刻,当我回到殿内时,就见他正坐在榻上看书。
“皇上,汤已热过了。”我恭敬地将煲呈上。
他连看都未看一下,只道:“太热了,你拿出去让它凉快凉快。”
“皇上,这汤的温度刚好,奴婢是看准了时间拿出来的。”
“朕说它热它就热。”
顿了顿,我才轻声道:“是。”
月亮似乎移了位置,夜风比起方才也凉了些。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我觉得煲上的温度降了些,便又进殿。
他看书的姿势未变。
“皇上,好了。”我再次将煲呈上。
“太凉了,去热一下。”
“皇上,这煲拿在手上温度适中,您方才不是说饿了吗?还是先吃些填填肚子吧。”我温和地开口。
“朕说太凉了,你没听到吗?”他翻过一页书。
我怔了怔,道:“是。”
我再次前往小灶房,只因一心在这铜煲上,希望他快些喝掉,不想与他单独相处,因此并没注意到每次我转身之时,他凉薄的目光投在我背后,夹杂着一点儿莫名的怒气,还有不为他人察觉的征服欲望。
当我再度拿着铜煲进殿时,已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烛火只剩下了一点,外殿比起先前来更为幽暗。
窗户微敞。
他负手站在窗下,仰望星空,月光透过窗口碎碎地洒了一地,也勾勒出他近于完美的下颌。
“皇上,您试试这温度适中吗?若还是不好,奴婢再去。”我将补汤恭敬地呈上,说话时特意加了试试二字。
“朕不饿了。”
几乎傻愣,来来去去这么折腾,最后竟然不饿了,一种被耍的感觉油然而生。
只觉他是故意的。
抿紧了唇,我不再说话,将煲放下后静静侍候在一旁。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对一个小小宫人,他又何必如此。
“朕突然想吃御膳房做的黄豆银耳糕,你去拿些来。”他突然说。
“那这补汤呢?”
“倒了。”
倒了?我傻傻地应了声,“是。”
拿着铜煲躬身退出,我一出殿,深吸了口气,朝御膳房走去。
夜色浓郁。
我小跑着向御膳房走去,穿廊过亭,一路上几乎没什么人。
也是,这个时候,宫人主子们都已沉入梦乡,谁又会像我这般忙碌呢。
一道影子从小径中的树丛掠过,身法极快。
驻足望去,月光下树影婆娑,哪有什么人。
是我看错了吧。
转入侧门,进了右边的花丛小道,这儿去御膳房近些。
刚走了几步,就见又一道身影从前侧圆门外出来朝我这边的花丛走来。
淡淡月色下,他的面容依稀可辨,是棠煜。
这么晚了他还没休息吗?
显然,他并未看见我,而是进了我左侧的花道,与我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花墙。
听到花墙后一道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有事耽搁了。”极冷的声音,除了棠煜还会有谁。
“我在宫外给你置了府第,挑了三十名美貌女子住下,你去看看,中意的就留下,别忘了李家的子嗣还要你来传承。”
一阵沉默。
压低的声音又道:“怎么不说话?”
“还不是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我在你这般大时,你都两岁了。”
“我还不想成亲。”
“那你想等到什么时候?越大自宫,痛苦就多一些。”压低的声音顿了顿,“除非你在三年内光复,不然,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有喜欢的人。”
“什么?”
“我要娶她。”
“什么?”那人显然是太过吃惊,以至于忘了压低声音,原声极为尖细,“你怎么可以喜欢上,还要娶?你忘了你的身份了?她是谁?”
又是一阵沉默。
“是宫女?是不是?你整天待在宫里,定是宫女,是哪个宫的?”
棠煜没有回答。
“你?真是气死我了。”
“没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棠煜脚步声动。
“站住,你忘了你的曾祖爷爷就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断送了一切吗?从小我就对你说过,女人都是祸水,是害人精,你从小在宫里长大,后妃的一切你都看在眼里,有哪一个是对人真心的?就连笑都是笑不达眼,你怎么还重蹈覆辙?”尖细的声音愤怒中带着激动,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棠煜的声音依旧冰冷,并没有因他的激动愤怒而变调,“没这么严重。我只想由她生出我的儿子,如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
棠煜轻“嗯”一声。
“真是如此吗?”
棠煜不答,只问:“还有其他的事吗?”
“煜儿……”那人还想再说什么,只听棠煜道:“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你,”那人一叹,“你先走吧,有事我会再联络你。”
那边没了声音。
我看着棠煜离去,也看到另一条人影跃过花丛消失在反方向,却久久无法将思绪从他们的对话中拉回。
是听得糊涂?
还是听得明白?
该明白,还是该糊涂?
府第,女子,子嗣……
棠煜竟然会是个正常的男子,这,怎么会?
难以想象,叫人震惊不已。
匆匆返回,一路上脑海里尽是他们的那些对话。
进了殿,低着头把殿门关上,我要好好整理一下方才听到的。
殿内怎么这么暗呢?
拿过鹤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