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庄?赵月芙竟有自己的钱庄?
天气越来越凉,这天起来,就见院中堆积了很多的枯叶。
景临非常忙,已有十几天没见着他的身影了,而赵月芙也很少露面,很早起来就出了门,晚饭后才回来。
每个人都匆匆忙忙的,就只有我,进出在这个院子里。
心里想着棠煜,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中秋从皇宫回来,我就没见过他,焦急的牵挂着,却又无可奈何。
“又要出去啊?”门口的家丁见了我,迎上笑容,“十天来这可是你第六次出门了。”
“是啊,她们叫我去买点儿胭脂回来。”
“也太过分了,怎么能总这样差遣你呢。”家丁摇摇头,眸中有丝同情。
“反正也闲着。”我笑笑出了门,这次倒没有找借口出去,或许是我勤快,多做事少说话,又整天笑脸相迎的缘故吧,被丫头们差遣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买胭脂水粉,绣活用的绸缎、针线,凡是丫头们需要什么就来跟我说,久而久之,成了这样。
而我也乐于此。
不为别的,外面能打听到我想知道的事。
与前几次一样,一出府,我先来到了离府不远的茶楼,叫了杯茶静静地坐着。
茶楼向来是人多嘴杂之地,三教九流都会在此汇集,不经意间总能听到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刚喝了半盏茶,就听见有人说道:“听说又有十几个前朝余孽落网了。”
“看来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要剿灭他们。”
“灭了好,总是这样乱下去,夜晚睡着都害怕。现在天下太平,这些人还弄什么光复前朝,这不是在害我们百姓吗?”说的人一下站了起来,对着整座茶楼高喊,“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立刻有人附和,“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当今皇上又是难得的贤君,这些前朝余孽真是吃饱了撑的。”
这个话题一起来,茶楼的气氛又高昂了很多。
喝完仅剩的茶,招来小二付了钱,我下了楼。
这些天来,中秋的宫战是最为热门的话题,一上茶楼,处处可见人在议论此事,大多数是对前朝余孽的不满,骂他们破坏了百姓安稳的日子。
我很是为棠煜忧虑,不得民心的他们以后该怎么办。
从怀中拿出纸,看着上面写着的二十几样要买的东西,我朝最近的针线铺走去。
当我买齐所有的东西,夕阳已下沉了。
抬头,就见炊烟袅袅,各家各户已在做晚饭了。
抱着一大堆东西,我朝原路返回。
身子蓦然顿住,方才走过一个小胡同时,似乎看到了棠煜。
想也未想,我后退了几步,看向小胡同,胡同幽暗,空无一人。
是看错了吗?
可能是这几天想他想得太多,才会看错吧。
我定定神,返回。
秋夜清凉。
望着窗外的早已萧条的梅树良久,久到确定棠煜是不可能突然出现在面前,才关上了窗,一扇扇地关上。
就在我要将烛火拿向沐浴房时,屋门被推开。
难道是棠煜?
可不是,是景临。
心头阵阵失落,将烛火放回原处,我简单行礼,“民女见过大人。”
景临目光落寞地望着我,俊美的面容是深深的疲惫。
“大人请坐,民女给你倒杯茶。”倒上了茶,景临并没有过来,仍旧是落寞地望着我。
“大人?”
“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景临开口,声音忧郁,“那时在一起多轻松,多自在。”
“是大人亲手毁了那份轻松与自在。”
景临一步步走过来,每迈一步都显得沉重。
我后退一步,戒备地望着他。
他落了座,苦笑道:“我只是想坐坐,在这里坐坐就好。”
沉默着。
“最近很辛苦,前朝余孽四处活动,还杀了我们好几个地方官,天天忙着歼灭他们,已有近千名余党落了牢,可是,还是让那个领头人跑了。而我每每去皇宫向皇上禀报时,她都会以不同的借口叫人来找我。”
她自然就是皇后。
能说什么呢?痴情没有错。
“她要我休了赵月芙,将你赶出景府。”景临的声音越发疲惫。
“大人不必为难,恩恩甘愿被赶出府。”
景临一声嗤笑,“是啊,你早就想出府了,可我不想放你离开,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我静静地站着。
“我让你失望了,是吧?”
“民女不敢。”
景临点点头,自嘲地道:“不敢,你不是不敢,只是觉得与我无话可说。”
“大人,夜深了,夫人这会儿只怕在寻你了。”
“寻?这几天她比我还晚归。”他起身,缓缓出了门,身单影薄,似乎瘦了。
我心里很难过,却没有办法帮他,只能选择沉默。
这真的是我当初认识的景临吗?为什么来到景府后,完全看不到他以前的样子呢?
重新关上门,上了闩,我拿起烛火进了沐浴房。
放好烛火,正要解衣,我差点儿惊叫出来,忙一手捂住嘴,“棠煜,你怎么了?”
棠煜背靠着墙面,满脸苍白,急喘着气,微微一笑,“吓着你了吧,我没事。”
“你的脸好苍白。”我走过去,扶着他,这才瞧见他臂上有伤,皮开肉绽,伤口极深,血还在一个劲地往外流,“你受伤了?”
“没事,包扎一下就行了。”
我赶紧去拿来干净的布,可是,没有创伤药啊,怎么办?
“别急,我已点了几处大穴,没事的。”见我慌张的模样,棠煜笑起来。
“你笑什么?”
“有个人为我着急真好,我该走了。”
“在胡说什么,你还流着血,怎么能走?”我开始为他包扎。
“我必须走,再不走就要被他们找到了。”
“谁在找你?”
“我的父亲,不过,别人都叫他路公公。”
我一愣,路公公是棠煜的父亲?极度震惊,这,他们长得并不像啊。
像是猜到我所想,棠煜道:“他自毁了容,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毁容?”
“一个倾国倾城的男人做太监会很麻烦,皇宫贵族拥有断袖之意的人随处可见。”
“真有那样的事吗?”断袖?我知道,那是男人与男人,就像男人与女人那样,一直以为那只是闲来无事的人在乱说,没想到竟是真的。
“就连我也时常被那些大人骚扰呢。”
望着棠煜这张俊美得叫人心动的脸,我呆了呆,脑海里自然浮出……
“不许乱想。”他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脸一红,“路公公为什么要找你?你手臂又是怎么受伤的?”
棠煜目光一暗,“是他刺伤的。”
“你是说,是路公公刺伤了你?”他不是棠煜的父亲吗?猛然想起棠煜以前所说过的话“九岁那年,母亲被父亲杀了,他说,要绝了我仅剩的牵挂,为光复大业作准备”。
我硬生生地打了个寒战,“他为什么杀你?你不是他唯一的孩子吗?”
“他要我与别的女人成亲。”
整个人像是被丢入了一个无底洞,一直沉一直沉,“棠煜,我……”
“与你无关,”他一手抚上我的脸,望着我满怀歉意的目光,“是我不想被他摆布。”
“我们能不能远走高飞?”握着他的手,我迫切地问,反正我已出了宫,也不想待在景府。
“现在不是时候。”沉沉的一声,棠煜苦笑。
说不上心底是一种什么感觉,苦苦的,涩涩的,我点点头,“是我说了句不该说的话。”真是太冲动了。
“恩恩,我的身上背负着死去的和活着的数千人的期待,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在我身上。”
再次点点头,我起身,“我去给你倒点儿水来,你等我一会儿。”
不是在怨他,更不是在意他的拒绝。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面对他。
心里像是压上了一块巨铁,沉甸甸的,再不走开,似要窒息。
从保温的小筐中拿出茶壶,正要倒上茶时,阴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果然在你这里。”
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静寂的夜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下一刻,颈上一麻,失去了知觉的刹那,棠煜紧张的声音传入耳中,“不许杀她。”
“你果然在这里。”路公公鹰眼眯起,犀利地望着棠煜,不是说已经忘了她吗?为什么又牵扯不清了?”
“我喜欢她,一直没有变过,父亲,”棠煜跪在地上,恳求,“请父亲成全。”
“景家的血脉必须是纯净的,她不配。”
“儿子此生只会娶苏恩一人,只许她做我儿子的母亲。”棠煜的声音坚定。
路公公阴着一张脸,寒着声道:“你敢违背我的意思?”
“儿子什么都可以听您的,唯有此事,心意已决,只求父亲成全。”
“很好,很好。”低沉的笑声从路公公嘴里溢出,“还跪着做什么?走吧。”
“父亲是答应了吗?”
冷哼一声,路公公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一个月之内我会给你答案。”
一阵敲门声将我惊醒。
“二夫人。”开门,是胖嫂一张谄媚的脸,“奴婢给您送东西来了,都端进去。”
三名丫头走进来,手中拿着的不是衣裳,就是首饰。
“这是做什么?”我狐疑地望着她。
“这是大人吩咐的,呵,二夫人,以前是奴婢瞎了眼,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奴婢以后定为您任劳任怨,做牛做马。”胖嫂又正了正身子,对着那些丫头道,“都傻站着干吗,还不快给夫人洗脸换衣。”
“是大人吩咐你们这么做的?”
“是啊,大人说了,要我们待夫人一样待您。”
景临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夫人,这些东西放哪儿啊?”
“不必了,我用不着这些东西,你们拿回去吧。”
“哎哟,这可不行,是大人特地赏给二夫人您的,送回去岂不是让大人难堪吗?”
“不要叫我二夫人。”
“这?”
“出去。”我的声音一厉。
“是。”胖嫂有些恐慌,忙领着丫头退出去。
明知道棠煜不可能在,我还是疾步进了沐浴房。
昨夜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路公公,他把棠煜带走了。
他会对棠煜怎么样?
捏紧了拳头,深深自责,昨夜,我怎能问出那样的话来?明明说了要“同甘共苦,风雨同路”的。
远走高飞,那不是让棠煜逃避现实吗?
不该的,不该的啊。
我竟然没有站在他的立场想这些事。
紧咬下唇,那话必给了他沉重的压力吧?
怎么能那样说呢?要与他一同面对才是。
太糊涂了,太不为他着想了。
我要见他,他现在会在哪儿?
皇宫吗?
迈出的脚步止住,拳头攥得死死的。
打开房门时,秋阳已高挂。
院中挂衣裳的木桩,柴火已全然不见,甚至还多了些盆景,整个院子干净而整洁,还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景临到底想做什么?
正想着,就见赵月芙走进了院子,一身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花纹,纤纤细腰,仅用一条紫色翡翠锦腰系着,清爽中不失妩媚,娇艳中又透着干劲。
“看来这些日子你过得不错。”她睨了眼周围的改变,“趁我忙于外时取得了景临的宠爱。”
“夫人这些日子是疏忽了大人。”赵月芙满面红光,心情显得很愉悦,说出这话时虽然有些落寞,并不能让人觉得她很难过的样子。
“没有我的疏忽,你又怎能翻身?”
一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真是奇怪,景临为什么从不在你这里过夜?”赵月芙深深地打量着我,“我一直以为他爱的女人是你,难道不是?”
我淡淡一笑。
“五百两买你的答案,如何?”
五百两?出手真是大方,这些钱足够一家人开销十年了。
“夫人不觉得自己去找答案会更好些吗?”
赵月芙挑眉道:“没利润可赚,花这个冤枉时间做什么?”
“那个人可是你的夫君。”
“是他不懂珍惜。”赵月芙有些落寞,接着又是洒脱一笑,“在宫里他当众毁婚,给了我难堪,又亲自上门说要娶我,一天同时娶妻和妾,真是可笑。”
“夫人觉得可笑,为何又要嫁给景大人呢?”
“这个利润可是无穷尽的,不好好利用尚书夫人的身份,也太对不起我这些年的经商阅历了。”
一生的幸福也能和钱扯上关系吗?
“夫人来到我的院子是为何事?”
“很不甘心就这样让你得逞了,你要得到景临的怜爱,就凭自己的本事,别尽选我不在的时候勾引他。从今天开始,你就做我的贴身丫头,我到哪儿,你也到哪儿。”
无言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现在这样吧。
没容我拒绝,她拉了我就走,脚步之大,我走得踉跄不稳。
记得以前的赵月芙是大家闺秀的模样,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端庄乖巧,哪像现在这样?且力道之大,我的腕部极疼。
坐上了马车,赵月芙冷冷地盯着我。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微喘着气问。
“谈生意。”
“夫人带着我只怕不合适。”
赵月芙闭眸假寐。
这是一间极为奢华的酒楼,共有两层。
而我与赵月芙则走上了二层,这里一共有十间厢房。
赵月芙刚走进一间靠窗的厢房,朗笑道:“青老板,这么早就来了。”
“芙老板也不迟啊。”
一听这声音,就觉着很熟悉。
当见到这个青老板时,我与他都怔了怔,赫然是青逸。
他不是皇帝的暗卫吗?
怎……怎么做起了生意?
难道皇帝也在这里吗?
望了望四周,都是实木,我松了口气,应该不在的。
“这位是?”青逸假装陌生地望着我。
“贴身丫头,非要跑来凑热闹,还不见过青老板。”
“见过青老板。”我听话地福了福。
“大老板怎么说?”赵月芙直接切入主题。
青逸伸出一只手,“五五分成。”
“青老板,我从朝廷接下这工程,花了多少的人力和物力,你们半途抢了去不说,还要和我五五分成?”
“芙老板,护城河的利润不容小视,当今朝廷财政充实,你又是尚书夫人,让它们多拨些银子下来也不是难事吧?五五分成也足够填满你的胃了。”
赵月芙沉着一张脸不说话,手指敲打着桌面细想着。
而青逸总会时不时地看上我几眼。
我规矩地站在一旁,目不斜视,只要那个男人不在,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无谓的。
最终,赵月芙一拍桌子,“可以,就这么说定了,苏恩,我们走。”
“芙老板慢走。”青逸一脸笑意相送。
走下楼时,总觉得有一双淡淡的眸子盯着我,回头望去,空无一人。
是错觉吧?
一上马车,赵月芙恨恨地道:“该死的,他背后的人定不简单,竟能说动朝廷把护城河的工程最为肥缺的地方分了去,害我不得不与他们合作。”
“夫人损失很大吗?”
“八百万两银子,我损失了一半,你说大不大?”
难怪赵月芙恨得牙痒痒,只怕这场生意无论如何,她也只会是输家。
心里装着棠煜的事,这几天一直无法入睡。
很想跟他再见一次面,想告诉他我的想法,总是无法如愿。
秋的气息越来越浓,当树木变得光突突之时,离冬天已不远了。
这些日子景临一直住在宫里,下人们在说,前朝余孽已被消灭得差不多了。
听见这个消息,我的心就会漏跳一拍。
可没从宫里传来坏消息,想着景临应该没出事才是,就是不知道路公公会对他如何?
近一个月来,接触最为频繁的人就是赵月芙了,每次出门,必带上我。
看着她在男人堆里游刃有余,雷厉风行的模样,很是佩服。
接触多了,就觉得赵月芙是个率性、直来直去、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不能说没心计,只是她的心计都用在如何赚钱上了。
我心里竟有些喜欢她,也极为羡慕她的洒脱。
若在初见时有人告诉我赵月芙是这样的女子,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相信的,毕竟她给我的印象太端雅了。
“在想什么呢?”正想着,赵月芙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收回思绪,我简单行礼,“夫人,又要出去吗?”
“你在绣什么?香囊?给谁的?”望着我手上的绣布,赵月芙随手拿过,细细看着,“真想不到你的绣艺这般出色,是给景临的吗?”
“不是。”
赵月芙眯起眼打量着我,落下话就走,“明天要随皇上、皇后一起去皇家围场秋猎,要半个月的时间,你做下准备。”
秋猎?拒绝的话吞了回去,尽管不愿意与那个男人有接触,可一想到能见到棠煜,心底不禁雀跃着。
半个月啊。
而我喜欢赵月芙的另一个理由就是她喜欢亲力亲为,传话是丫头的分内事,而每次都是她来,按她的说法是,景府太闷了,不走走不舒服。
夜里,正准备着衣物。
门被推开了。
景临走了进来,只着一件水色湖纹长衣,缓带飘垂。
“这么晚,大人怎么来了?”自那夜后,没再与他碰过面。
孤寂忧郁的感觉在他身上越发明显。
“知道吗?她总是时不时地来我在宫里办事的地方,每次都在说着,二皇子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景临忧郁地望着我,“你应该知道她找我干什么。”
“大人答应了吗?”
“很奇怪,我那时想到了你,你一定不希望我答应吧?”
“这是大人的事,民女又怎敢左右大人的决定呢?”
景临笑得很苦。
一时不忍,我道:“大人真想一直这么下去吗?一直在痛苦中过日子吗?”
“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她,一直到现在,我割舍不掉。”
不知道该说什么,二十多年的情意太长太深,要割舍那是怎样的一种痛。
“为什么拒绝我送的衣裳与首饰?”他问。
“我用不着。”
“你还在怪我,是吗?”
我淡淡笑了笑,“没有,我已经放下了。”
经过这么多的事,没和棠煜错过,只觉幸运。
“那为什么不肯收下呢?”
“真的是用不着啊,在这里吃的住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你的,况且就算出去了,我也穿不上那些衣裳。”
“你是我娶……”景临没往下说,转了口,“恩恩,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望向他,自来到这座院子,还是第一次这么正面地望着他。
他的眼里有着深深的脆弱与忧愁,却又热切饱含期待地望着我。
点点头,尽管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我却不希望他总是被这份情束缚住,而他也只不过是想找个倾诉的对象吧?
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皇家猎场,位于护城河北边,绵延数千里,树荫广袤,飞鸟走兽络绎不绝,是围猎的最佳场所。
皇帝狩猎,前后都是御林军守卫,共有万人之多,队伍之壮观,叫人咋舌。
赵月芙一身劲装,英姿飒爽地骑在马上,而我依旧是婢女的打扮紧紧地跟随在她身边。
我时不时地左右张望,希望能见到棠煜。
人实在太多,脖子伸酸了,也没见到人影。
营地扎在半山坡一块极为平坦的凹处,弧形的山峰刚好能遮去山与山间吹出来的劲风。
明天,才是狩猎的开始。
抬头仰望星空,只觉着星际更为广阔与清亮。
地上,旌旗高擎,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我翘首张望着,希望能见到他的身影。
只有不停巡视的士兵从我眼前走过。
想了想,我朝皇后所在的帐篷走去。
篝火熊熊,稍一走近就觉得身子滚热滚热的。
在离皇后帐篷五米处,我看到了一个身影从皇后帐中走出来,是棠煜。
喜悦难以言语,我随即跟了上去。
在离他一米之外,我轻喊:“棠煜。”
他转身,见到我刹那有一瞬间惊喜,下一刻,表情又变得冰冷,速度之快,仿佛那丝惊喜只是错觉。
他朝我下跪,喊:“奴才见过皇上。”
皇上?背后一阵寒冷,我猛然转身,夜空下,那个男人一身深黑镶金便服,只那风氅在山风吹动下翻卷如鹰展翼,傲岸地站在身后。
没想过会在此刻,在棠煜面前见到他,我的脸定是极度苍白吧。
“民,民女见过皇上。”
他像是没看到我般,一句话也没说,明黄龙靴从我身边走过,风氅划过我的脸,带来阵阵凉意。
像是经过了一场精疲力竭的战斗,我只觉浑身冒冷汗。
是棠煜扶起了我,温和的声音传入双耳时,才有了暖意,不是说过去的都让它过去了吗?怎么还这么容易受惊吓?”
此时,周围已没有了那个男人的身影,只有不时巡视的侍卫走过,我才找回了声音,“你,你真的不在意吗?”
棠煜摇摇头,目光坦然,暖意明显,“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把心思转回来,要不然我可真的会在意的。”
我心底一松,“路公公没为难你吧。”
“没有。”
“棠煜,对不起,我不该要你与我远走高飞的,从此以后,我会与你一同面对所有的事。”我抓过他的手急切地说。
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告诉他我的决心。
棠煜的目光越发温柔,“你一心要离开宫里的是非,却没想到又卷入了另一场是非之中,真的不忍心让你这么难受。”
“怎么会难受呢?只要与你在一起,我随时都很开心。”既然下定了这个决心,就有了这个准备,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会与他一同面对的。
“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我会将所有的事情做个了结。”
“不管多久,我都会等。”深深望着他,这是我的承诺。
棠煜握住我的手,紧紧地握着。
围猎终于开始了。
头顶秋阳高照,只是林子太深,无法将阳光射进。
远远望去,林中一片静谧,看不出有动物迹象的样子。
直到号角吹响,鸣金飞上云霄之际,看着静谧的林子突然暗潮涌动,无数花鹿、野狐、兔子从各处乱窜 ,惊起飞鸟无数。
随着鸣金一落,有人发令:“皇上有旨,围猎开始。”
立刻,千军万马朝林子深处奔去,马蹄卷起满天沙尘,滚滚如雷霆掠过,情景之壮观,实属罕见。
而他们这次出猎,四天后才会回到营地。
后妃们则是坐在高高的猎台上看着远处围猎的景象,然而除了满空的沙尘飞舞,并不能看到什么。
赵月芙本也是要入林围猎,却被皇后硬生生叫住陪她,怎不让她气青了脸。
一旁的柳妃、安妃则是安静地吃着水果。
此时,柳妃开口道:“皇后真是好福气,把贴身侍女嫁给了弟弟,像现在这种日子聚在一起了又能聊些贴心话题,多好啊。我就没那么好的命了。”
“是啊。”安妃开口,“与皇后娘娘相比,我的那个亲戚就惨得多,她的侍女勾引了她丈夫,被她狠打了一番,没过几日又去勾引她弟弟。也不知这侍女使了什么手段,她弟弟非要娶她做偏房,哎哟,现在可是天天与她对着干,没一天安分的。”
小伶在一旁给自己的主子添了茶水。
“哟,那真是可怜了。”柳妃摇摇头,望着阴沉着一张脸的皇后,“你说可不可怜啊?皇后娘娘。”
“确实可怜。”皇后突然笑了起来,问安妃,“听说这几日二皇子身体不适,总咳嗽?”
一说到自己的儿子,安妃忙道:“天气突然转凉,孩子一时怕是没适应,受了点儿寒,相信不出两天就会好的。”
“只怕不是受了点儿寒这么简单吧?听御医说,二皇子自生下来后,不是咳嗽就是拉肚子,小人儿瘦得跟什么似的。旭儿这么小时,人可壮得很,没啥毛病。”
望着皇后,垂眸时闪过恨意,安妃说:“是妾身照顾得不周。”
“本宫听着可真心疼,都说母子连心,而你这个母亲,在二皇子身子微恙的情况下竟然还要跟着皇上来围猎,二皇子长大后知道了不知要多伤心呢。”
安妃被皇后说得一脸惨白。
“皇后娘娘讲得也太严重了吧?妾身去看过二皇子,并无大碍啊。”柳妃插了一句。
皇后抿嘴一笑,“柳妃肚子不争气,到现在都没为皇上添下子嗣,又怎能理解做母亲的心情?只是你再不生下龙子,等再过几年老了,这辈子就甭想生了。”
这话极为狠毒,而柳妃却笑得更为妩媚了,“娘娘说得是,一年之中,皇上在妾身这里过夜最多,可妾身的肚子就是不争气。”
一旁的赵月芙倒不再气了,而是靠坐在贵妃椅上吃着东西,看着前面滚滚尘土弥漫,耳朵又听着后妃们不见影的争吵。
我站着,心思全然不在这里,皇帝进林狩猎,凡是跟来的公公都去侍候了,棠煜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听皇后说:“月芙,你的骑术狩猎功夫向来不错,恩恩跟在你身边这么些日子,你定是教了她不少吧?”
未等赵月芙开口回答,皇后就道:“来人,牵一匹马给苏恩,本宫想看看她的骑术。”
“是。”宫女应声离去。
赵月芙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拧眉道:“我根本没教过她骑术。”
“哦?可本宫已把话说出去了。”
“皇后可以收回啊。”
“这可不行,一国之母,怎么说话不算话?”
“夫人。”我轻淡地道,“让我去吧。”见到我,皇后又怎么可能放过我,而我赌的是在这么多双眼睛下,皇后不敢明目张胆地害我。
“糊涂,你不会骑术,要是跌了下来,小命有可能不保。”
“谢谢夫人的关心,还是让我去吧。”
赵月芙怔了怔,冷哼了声,“我怎么可能关心你?你要去就去,到时出了事别怨我。”
“娘娘,马牵到。”宫女来禀。
望去,就见一匹雄壮的枣红马拴在台下。
“这是塞外进贡上来的千里马,日行千里而不疲。”皇后冷笑着道,“苏恩,今日就将它交给你了。”
“谢娘娘厚爱。”谢了礼,我下台牵了马。
虽没骑过马,可还是顺利上了马,夹紧了马肚,我轻喊了声,“走吧!”对着马臀轻轻一拍。
马缓慢地开始走动。
皇后想看我的骑术,无非是想看我出丑,最好能从马上摔下来。
我若只让马慢慢地走着,走一圈再回来,她只会说我骑术不精,对我也是无可奈何的。
马背上的感觉很棒,尽管马只是走走,可林风习习,发丝飞舞,让人感觉无比舒适。
就在我领略着山水风光之时,这马陡然嘶叫起来,瞬间,从林中阴影处窜过来一人,对着马臀狠狠一拍。
马儿受惊之下一仰前蹄,朝前狂奔。
若非我狠狠地抱住了它,这会儿只怕已被摔出个四五丈远。
冷风从我身边刮过,时不时有树枝横伸出来打到身上。
说不出的害怕,全身都在抖,我却不敢放松精神,一松只怕就要掉下去了。
我死命地抱着马脖子,却在无意中看到马臀上,方才被拍的地方流着血,一枚粗钉深深地扎在马臀上。
难怪马儿一直痛嘶不停。
皇后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害我?
我不敢动分毫,但若不动,不知道这马儿会带着我去什么地方。
一狠心,我松了一只手就去拔那铁钉。
只是想得太天真了,手一松,身子在马的一个跳跃中被抛了起来,狠狠地撞上一旁的树枝后,跌在了地上。
瞬间昏了过去。
全身都痛,身体像是散了架。
缓缓睁开眼,我看到了一堆正烧着的柴火,旁边放着一些药瓶子,零零碎碎的。
天已经全黑了。
不是从马上摔下来了吗?可这地方……
是谁救了我吗?
挣扎着起身,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双手和右脚都被白布条捆绑得紧紧的,强行动一下,钻心地痛,幸好左脚行动自如。
“这就是逞强的后果。”赵月芙冷冷地带着讥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转头,就见她靠坐在树旁休息。
“你,”我的喉咙上有些干燥,“是你救了我吗?”
“不是我还有谁?难不成你以为皇后会派人来救你?”
“谢谢。”我真心感谢她,也极为惊讶,她不是一向讨厌我吗?又为何来救我?
“能走吗?这片猎场野兽很多,不离开这儿可挨不到看明天的太阳了。”赵月芙起身来扶我,声音极为不悦。
“应该可以的。”既然左脚没事,慢慢走不成问题。
“我们这是在哪儿?”走在山径中,看着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我的心里不禁一阵焦急,那马将我带到了什么地方啊。
此时赵月芙弯下腰摸上了身边的枝干,“快慢而已,来时我做了记号,左边。”
愣了愣,我惊诧于她竟会这般的细心。
“你为什么要救我?”问出心底的疑惑。
赵月芙目光一肃,嘘了一声,拉着我悄然来到了一棵大树后面,树的那面隐隐传来些说话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在深山里?
围猎的人这个时候应该在猎场的别庄中过夜才是。
我们屏住呼吸听着。
“你们十人从这里潜进去,里面会有人在接应。”
“你带五人从这条地道进入,这里直通别庄水池旁的假山。”
“还不如在御厨做的饭菜里放些查不出来的毒。”
“你忘了皇帝身边有个解毒的高手吗?中秋那天,就是被她坏了好事。主公查出是谁了吗?”
“还没有,主公说在皇帝身边的人没一个会解毒,这人显然不在明处。”
“不能小看这个狗皇帝,竟然在主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训练了一批暗士,看来,皇帝对主公也并没有全信任。”
我与赵月芙听得心惊,敢情我们是碰上前朝余孽了,他们正商量着怎么去暗杀皇帝。
他们所说的主公定是路公公。
而他们接下来所说的话,让我的心一直下沉。
“主公已命少主去刺杀狗皇帝,万一少主没成功,你们一定要尽力保护少主的安全。”
“是。”
“出发。”一声令下,脚步声快速离去。
很快,他们走得一干二净。
林子又恢复了寂静。
赵月芙猛然跌坐在地上,骇然地瞪大了眼睛。
我无暇顾她,满脑子都是那句“主公已命少主去刺杀狗皇帝,万一少主没成功,你们一定要尽力保护少主的安全”。
棠煜要去刺杀皇帝吗?
皇帝身边有暗卫保护,我亲眼目睹过他们的功夫,任棠煜武功怎么高强,势单力薄,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的。
“围场戒备森严,这些前朝余孽是怎么进来的?”赵月芙恢复了冷静,只是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白,“主公?他们方才在说什么皇帝对主公也并没有完全信任?莫非他们的主公是皇帝身边的人?那少主又是谁?”
“夫人,我们该怎么办?”我很想去别庄阻止棠煜,但却必须要由赵月芙提出去别庄。
赵月芙一声冷笑,“我赵家在这里可是砸了上千万两白银,还没等这些人进入别庄,就已触动机关,必死无疑。”
“机关?”我的心猛地跳了几下。
“告诉你也无妨,除了几处明路,从地下三米处开始,所有暗路都被设了机关。”
我的心里更急了,却不能表露出来。
这些人是去杀皇帝的,同时也是去保护棠煜的,我不希望那个男人死,可我更不愿意棠煜出事。赵月芙所说的如果是事实的话,棠煜便是孤军作战,出了事也没人保护,根本没任何的胜算。
“不行,我得去告诉景临这件事,也好让皇帝早有准备。”她快步走了几步,回头望着我,“你就在这里等我。”
“夫人要去哪儿?”
“自然是别庄。”
“我也去。”我说得急迫,察觉到她眼底的异光,忙道,“在这里我会害怕。”
赵月芙翻翻白眼,“你跟着只会拖累我。”
“我会努力跟上的。”
她看了一眼我被绑着的手与腿,“我不会回头照顾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她三步并作两步朝别庄走去。
我跟得很费力,手与脚无法自由用力,她走一步,我只能跟上一小步。
很快,她远远地将我抛在了后头,虽然月光明亮,但山路毕竟横枝多,且脚下坑坑洼洼,颠簸万分,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跟丢了。
狠了狠心,我拉开缠着手和脚的绑带丢在一旁。
脚一踩在地上,我倒抽了口气,虽然轻松了不少,换来的却是踩在刀尖上般的痛。
必须忍着,为了棠煜的安全,我必须忍着才行。
咬咬牙,我快步跟上赵月芙。
山路陡峭,离别庄并不远,当我跟上赵月芙的脚步时,虚汗淋漓,浑身都已湿透,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赵月芙显然诧异了一下,“有必要这么拼命吗?再这样走下去,你的脚就要废了。”
“我伤得有这么严重吗?”此时,我虚脱得仅靠着毅力维持着,虚汗不断从额上落下。
“因为害怕待在山林里就这样拼命?说不过去吧。”赵月芙的目光一如头顶冷月,“你对景临的情意还真是叫人感动啊。”
我苍白一笑,就让她这么认为吧,“别庄快到了吧?”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我会走得很快。”赵月芙扭头就走,一如她所说,走得飞快。
闭闭目,我深吸了口气,漠视身体传来的痛楚,紧紧跟上她。
到别庄时,已是深夜了。
月亮当空照,清冷地凝视着别庄的一切。
赵月芙没有理睬我,独自去找景临。
我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可不能在这时休息,要去找棠煜,阻止他刺杀皇帝。
拦住了一名宫人问棠煜的去向,她却摇头不知。
连着问了几名宫人,都是同样的回答。
急了,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夜越来越深,此时花园内已看不到半个人影。
觉得体力恢复了些,我正要起身,路公公的声音蓦然在背后响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大喜,激动地问:“路公公,棠煜呢?”
路公公鹰般的目光打量着一身邋遢的我,厉声道:“别再试图勾引棠煜,若不然,我随时会杀了你。”说完就要离开。
我挡在他面前,“路公公,我是真有事来找棠煜的,他有危险。”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让开。”
对着他的背影,我道:“今晚会有十名前朝余孽潜进别庄,还有五人则是从直通别庄水池旁假山的地道进来,他们的目的……”
未等我说完,路公公狠命地抓过我的手,顿时,痛从手上传入全身。
“你怎么会知道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只怕这些人此刻自身也难保了。”我忍痛道,“今晚棠煜不会成功,他身边有暗卫保护。”
“哦?”路公公眼中闪过杀意,还是没有相信我所说。
“信不信由你,别庄周围早就是机关重重,就算你有地形图,也没有机关图吧?”
“我怎么知道你所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我爱棠煜,不希望他出事。”
路公公鹰目游离不定。
我坦然地望着他,心里却越发焦急,这个时候,时间就是一切啊。
此时,路公公低骂了声,“混账。”
“棠煜人呢?”
“来不及了,这会儿,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那怎么办?”
“只好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我不敢相信,低声吼道,“他是你的儿子啊,你应该去救他,怎么能听天由命呢?”
路公公嘴角噙起一丝狰狞的笑容,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匕首,“你知道得太多了,不该再活着,也好,我早就想杀了你。”
我骇然地退后一步,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疯子,这个时候,他想的不是救棠煜反而是杀我?
他一步步地逼近,我一步步后退。
蓦然我朝他身后喊道:“快逃,快逃啊,愣着做什么?”
“装得还真像后面有人似的。”路公公笑得更加狰狞。
“路……路公公……你……你在做什么?”陌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如鞭炮一般。
路公公猛然转身,就见一名太监站在身后,当见到路公公可怕的表情时,哆嗦了一下。
趁这个时机,我赶紧跑开。
仅仅跑了数十步,我就听见后面传来什么倒地的声音,心一阵阵下沉,那名公公只怕……再也顾不得身子的痛楚,发了狂地向前跑。
“你以为能跑得掉吗?”路公公的声音像是在耳边。
此时,我脚步变慢,直到停了下来,回头望着仅有几步之遥的路公公,喘气剧烈,面容苍白,声音却沉稳,“你说呢?”
我的身后,二十几名宫女太监手拿灯笼规矩地守在一间房外,这些人都是服侍皇帝的人,也就是说,皇帝就在里面。
我松了口气,棠煜还没有行动。
“见过路公公。”宫人施礼。
路公公狠戾的眼神瞟过我,望向宫人时又变了个样,“皇上还没有批好折子吗?”
正问着,一名公公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道:“路公公,皇上要去沐浴。”
“知道了。”路公公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挑了五名宫人下去准备。
此时,我假装是宫人朝他行了礼,“奴婢告退了。”说完,率先朝御池走去,我要在御池那儿阻止棠煜。
整个身子都有些颤抖,以毅力强撑着,只是步子太慢了,很快,我瞧见了身后的那道明黄。
幸好已至半夜,夜色浓郁,加上御池并不远。
御池中的五名宫人方才见过我,认为我是路公公的人,都对着我施了礼。
“路公公让我来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不必顾我,各做各的吧。”
“是。”
趁她们不注意,我在离池五米远的屏风后躲了起来,这里,看不见池中情景,却能看清外面走进来的人,又不至于让别人看到我。
很快,明黄身影走了进来,在宫人的侍候下宽衣解带,入了池中。
“朕要清静一会儿,都退下。”皇帝透着疲惫的声音传来。
“是。”路公公挥走了众宫人,“都下去吧。”
大门被关上。
目光时不时地探出去死死地看着周围,尽管热气腾腾,我还是能看到人影的。
已守了好些时候了,并没有见到有什么人来。
不敢松懈,性命攸关,我必须阻止棠煜出现,只要他看到了我,一定会离开。
在这个模糊的地方,皇帝也认不出是谁来。
半个时辰之后,直到皇帝出了浴池。
我松了口气,这么久了,棠煜应该不会来了。
却在这时,皇帝带着寒气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是谁在里面?”
浑身一僵,下一刻,他出现在了我面前。
未干的黑发肆意地披散着,一身白袍胜雪,衣襟微微敞开,只以一根宝蓝腰带松松地系着,露出颈项间白皙的肌肤。
见到我刹那,他眼底有丝波动,很快又被凉意所覆盖,锐利的眸子紧锁着我慌乱的视线,让我无处可逃。
他没开口,只是一直望着我,目光很奇怪,似渴望,似是厌恶,又似挫败、痛恨。
渴望?定是感觉错了,皇帝怎么可能对我表现出渴望呢?
这样被看着,背部生出寒意。
“民,民女见过皇上。”我微抖地起身,抖,是因为身子痛。
“是你自己来找朕的。”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这话什么意思?在我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