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景蕴摆摆手,示意武六退下,自己孤身一人立于亭前,静赏眼前莲池的百丈风光,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无人问津便是最好的慰藉。
奈何事与愿违,陈歆在前院闲逛时遇见了脸色又变得苍白无力的武六,客套关切几句之后便问起了武景蕴的去向。武六不敢怠慢,真挚确凿地为佳人指了路,又言明最好别去搅人清净。
可人儿自是不乐意的撅起了嘴,她做的事,能叫打搅吗?怎么说也算是‘陪伴’吧,伴他一生有点难,伴他一时还是能做到的,而且陪伴这事儿一生和一时的区别也不大,想来他也不会觉得自己来伴这一时的活计会是烦人的。
陈歆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同武六道了声谢,随即蹦蹦哒哒的来到莲池,没有为自己刚才找错了地方而懊恼。秦王府很大,大到有东西两座潭亭,东潭清幽宁静,楠竹裟裟,西潭莲蒂接天,香远益清,方才小路痴就去了东潭,没见着人,这又跑回西潭来。
眼见粉白当中的那一抹紫色傲立无双,隐有出尘之姿。陈歆的狐媚眼打了个了转,脚尖踮起,偷偷摸摸走过丛道,悄无声息潜伏到威人身后,突地呼声扑至背前,双爪锁住脖颈,雀嘴在耳畔大喊:“萨普莱斯!”
武景蕴一脸无奈的苦笑,任由可人儿这般闹腾,他其实早就察觉到了身后有人捏步靠近,不过想了想天下有谁会在自己面前这样作孽,手法还此般拙劣,只好随她去了。
陈歆就这样挂在背上不愿下来了,威人也不恼,往前弓弓身子,方便佳人着力,单手撑住臀股,便将陈歆背了起来。
“你刚在这里想什么呢,我看你都出神了。”对自己潜藏的能力不甚自信,又不知对方是故作痴傻,陈歆只当是人发起呆了,不理外物。
“我在想……你这么怎么重啊?”武景蕴见机打趣起那二两肉来。
“撒谎,”可人儿给了一脑瓜崩,凑到耳畔香语绵延,“我不胖的,肯定是你力气太小了。”
“是,我还是太单薄了。”威人摇晃着转过半身,二人贴合的地方微微摩擦,又在‘单薄’二字上加了重音,直言此二两肉非彼二两肉。
太平公主陈歆一听这话那还得了?作势潜藏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就要激发,小手掐住武景蕴腰间的二两肉,却是莫名滑弹开来,不信邪,又是一捏,还是丝皮崩开。
突然明白缘由的可人儿小脸一红,想起了在疆北渭水江畔上偷窥威人洗澡时看到的情景,瘦腴嶙峋,皆是腱肌,凹凸起伏,凝若玄铁,怪不得能一剑飞仙肩斩贼人,力战十余气息不喘。
“那你可得多练练了,别是一银枪蜡头,中看不中用的家伙。”不愧是只会抓螃蟹的女子,陈歆硬是用本田AE86甩了GT-RBNR32一脸灰,完全蔑视了河蟹神兽。
“我可不是那些连吟诗作对都是拾人牙慧的无用书生,即便不当这王爷了,讨饭的本事还是有的,上山可猎猛虎,下海可捕蛟龙,绝对能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武景蕴右手痒痒,捏了一把还以颜色,惊得可人儿娇嗔着拍打他肩膀,稍显羞恼。
“哏,你这蛟龙又不是真蛟龙,以为我不知道吗?”陈歆脸上满是红晕,爬伏在威人背上,连反驳都显得如此无力,不痛不痒。
“过江真龙确实看不上那匍匐在水里的青蛟,不过天下多是青蛟,哪有那么多真龙给你遇到?莫说捕捉了,便是被世人见到的也没有几只。”
“我不管,我就是捉到你了。”陈歆小手往暖脖上锁去,两只脚丫扑腾的折腾着武景蕴。一阵功夫过后,别人有没有被折腾到不知道,她自己脸色倒是由红晕变为潮红,显然是累到了。
武景蕴将可人儿轻轻放下,随手为她理了理鬓间的发髻,柔声道:“明天我打算去上趟早朝,你自己一个人在府里玩会儿,别出去就好。”
“啊?为什么啊?”陈歆有些狐疑,之前从来没见他上过朝,怎么今天说上就要上了呢?
“有些事摆明面上说更好,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和父皇见个面,所以今晚就不在府内住了。”
“你要进宫?”陈歆后知后觉,本质上上朝也算进宫,但那毕竟是金銮殿里的事儿,和武景蕴这种明摆着要留宿皇宫的行为性质完全不同,尤其是对于成年皇子来说。
“对啊,”武景蕴仰首远眺,语气唏嘘,“毕竟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就像小白那样,不管以后去了哪里,它的家都在那小小的竹篮当中,待久了会闷,离开久了也会想念,不管那个家有多腐臭,多不招人待见,总是会不自觉想起来的。”
“家吗?”佳人一时有些木愣。
世间每个人都会对一个词黯然神伤,俗者钱权脸面情,雅者诗国天下音。陈歆不雅不俗,唯独对这个‘家’字有着三分眷恋,不管是那个泱泱种花家,还是自己的五丈小窝,都让她无比怀念。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亲们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别人欺负?是不是越来越好了呢?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安在皇城中的家无外乎如此。”
武景蕴煞风景的吟了这么一句有头无尾的诗,转过头来尽目眺望远处将落的夕阳,感慨万千:“我愿为这天下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就像歆儿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一样,只是可能我当不了红星兔子,但也会尽量去成为一只翱翔天空的雄鹰,这是我想走的路,也是我的命。”
语顿一霎,继而犹豫道。
“歆儿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从天而降也是有原因的,也有些事情在等着你去做,就像大周于我,你于天下亦如此?”
似乎是在威人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陈歆一时没有答话,思绪有些杂乱,随着威人一同看向远方,只是她小手撑着下巴的焉然样子实在比不过武景蕴那般羽扇纶巾望尽天下的感觉,一时间成了画中花瓶,衬托着身旁的紫服男人。
二人郎挺女伏,一同静送夕阳西下,迎接将起的萤萤星辰。
恰逢府上一清闲门客路过莲池侧畔,素善丹青的他偶然瞥见这一幕情景,于是那副流传千古的《望江山》便在此刻孕出雏形。
墨白灰绘中,那人目光透过千年岁月,望向后来人造就的世界,无数英杰群雄在他的注视去往璀璨星河,探索无垠寰宇里蕴藏着的秘密,寻找那在历史长河中惊鸿一现却又悄然消逝的美人。一代又一代人为此前赴后继,铸就了一个又一个精彩绝伦的热血故事。
予文明于岁月,呈星辰如韶光。在沧澜界芸芸众生的薪火相传中,他成了信仰,而她,成了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