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在原地开始徘徊,踌躇不前,却又举步维艰。
犹豫了许久,清音还是没有跨出,只是呆呆的,任那飞雪落在自己的身上,与天地混为一色。
另一处的大殿内,热闹非凡,久久不散。
冥帝却是失了兴致,桌上的酒菜一口未动,便意兴阑珊的走了出去。
众人同乐,妖妃抱着孩子刚起身,那后宫的妃嫔们便上前一一朝贺。
“皇后娘娘,恭喜恭喜……”后位空缺十年,如今,落在妖妃的手中,自然是有人意想不到,有人又是意料之中了。
离妃坐在原位,望着那被一行人簇拥着的女子,脸上更是阴霾不定,原先,两人还是平起平坐,分占四妃之一。如今这颗眼中钉,却是一跃成了皇后,让她又惊又怒。
双拳紧攥,待到心中平复下那口气后,才缓缓轻吐,站起了身。
妖妃瞅着那一张张阿谀奉承的脸,耐心早便被磨尽,偏生又不是能藏的住的人,只见她将孩子小心的抱在身前,冷冷的便朝着那挡在身前的几人说道:“让开。”
妃嫔们面面相觑,却还是识相的将道让了出来。
她目不斜视的抱着手中的笑儿便走下了石阶,身后,丫鬟嬷嬷们紧跟其上。
那被甩在身后的女子们,皆是敢怒而不敢言,离妃见状,冷笑着便带着颂颜回了自己的火离殿。
怀中的孩子哭累了,小脸红扑扑的,脸上满是泪渍,妖妃顿下脚步,边上的嬷嬷忙的将笑儿的眼泪擦去,女子这才继续跨步上前。
闹了几下,便睡着了呢。
一走进圣心殿,她便不出意外的瞅见了那抹明黄的身影,背对着内侧的窗子,高大的身影斜倚着。
妖妃遣退旁人,自顾自的走了进去,殿内,已有人将一切都布置好了,她走到一边的摇篮前,将孩子小心翼翼的放了下去。
冥帝并未回头,双目聚精会神的瞅着外面,妖妃将孩子安顿好,便走上前去。
“将你的孩子交到我的手上,冥帝……你倒是挺放心的呢。”她嘲讽着靠在冥帝的边上,一双美目紧紧打量着身前的女子。
冥帝听闻,坚毅的下巴抬了一下,双眸从外头视线,慵懒的落在妖妃的脸上:“我谅你也不敢玩什么花样。”
“呵……在这冥朝,谁还敢对你玩花样呢,冥帝……”她顿了下,语气逐渐转冷,带着几分斥责的幽怨:“你就不怕,我来个玉石俱焚么?就算你怎么拿梵来要挟我,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一起死……然后,再搭上你的血脉骨肉,不知道这笔帐,划不划算呢。”妖妃倾身上前,绝美的容貌映入冥帝深暗的眸子,却惊不起一点异样的涟漪。
冥帝却丝毫不为所动,就像他认定了一样:“朕无所谓,你要想的话,大可以一试。”
说完,便再度转过了脑袋,紧抿的唇带着冷冷的质感,微阖的眸子,更是一切揽了下去。
妖妃见状,只是一声苦笑,他,是认定了自己不会伤害那孩子。
“冥帝……我甘愿守着这孩子,不为别的,只为了清音。”她说完,便转身来到了笑儿的摇篮前。
冥帝听闻,瞳仁闪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聚起眉头,视线随着妖妃的背影扫去。
女子弯下腰,狠戾散去,竟是满面柔和的望着那孩子,她一手抓着边上,轻轻摇晃起来:“我以为自己,算是最狠心的了……”纤细的指,抓着那藤竹,抑制不住的收紧:“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生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当我将他勒死在腹中的时候,更是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哭……”
墨发散在身侧,挡住了冥帝的视眼,也挡住了妖妃的眼泪,那种晶莹的透彻,居然……自己也有。
多么悲哀啊。
站在远处的冥帝,不是无动于衷的,若是在之前,他甚至连一丝怜悯的心都不曾有过,可在此时,望着笑儿那熟睡的小脸,他的心竟也跟着狠狠抽了一下。
妖妃擦去眼角的泪渍,弯下的身,凑近笑儿的小脸:“冥帝……你真的舍得么。”
一语,问到了他的心坎上。就算是再怎么逃避,终有一天,还是得赤裸裸的面对。
“是不是我们真的做错了,一开始,就不应该欺骗清音,让你破了她的身……”妖妃摇了下脑袋,单手遮住了自己的小脸。
冥帝轻叹着,不再望孩子一眼:“不……是朕自己,早便有这个打算了,朕说过,朕只要清音。”
妖妃原先压下的身子慢慢抬起,一手指着摇篮中熟睡的笑儿:“那如今呢?你还能这般理直气壮么。”
冥帝俊颜闪过一丝哀愁,就连自己都捉摸不透:“妖,你的话太多了。”
剑眉不悦的蹙起,冥帝的狼狈便是因为妖妃的话,均带着血泪,一字一语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上。
“呵……”她蓝色的裙摆,随着那小小的摇篮周侧舞动,冥帝,你竟也有弱点呢。
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子,妖妃身形一顿,仿佛看见了清音就站在自己的身前。那一日,在祭台之上,要不是她,自己都要放弃了,根本过不了那独木。那样的女子……
僵直的身子慢慢转过,面对着冥帝,眼底,满含着痛,替清音痛:“你以为,减少他们母子的见面,就能让清音淡忘了对孩子的爱么?冥帝,你根本就不懂。”
那样,只会让她越发想念,母爱,又怎会随着时间而消淡呢?大殿上,清音那转身而去的背影,像是铁一样烙在了妖妃的心口。
冥帝一手撑着前额,神情阴郁,狭长的眸子满是一人的孤寂,他后背倚靠在墙壁上,一语不发。
“其实,我也有过那样的想法,于清音来讲,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妖妃走近边上的藤架,一手拨弄着上头盛开的红梅:“可是,今日在大殿之上,我却犹豫了,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那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
偌大的寝殿内,两人就那样对立着,一个,像是自叙般,喃喃轻语,另一个,倦怠至极,分不清他是否在听着。
“帝……”她突兀的转变,甚至带着几分规劝:“你,还是把一切都告诉清音吧。”
告诉她……
他双眉,蹙的越发紧了,只觉着像是有一双小手抚了上来,轻轻的替他抹去烦恼:“帝,什么都不要瞒我。”
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不瞒着,能行么:“你让朕告诉清音什么?告诉她,能除了朕血咒的,只有笑儿么。”
当初下蛊之时,便只留下了两条路。
血妃预言,冥朝的某一日,会有一名异世而来的女子,落入祭祀的天网中,一旦爱上冥帝,便是解咒之良药。再者,若是血奴破身,那唯一的希望,便是中蛊之人与那血奴的亲生骨血。
而冥帝所说的保住清音,便是选择了后者。
那心照不宣的秘密被捅开,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时,仍不免抽动心底的那根弦,他阴鸷的望向妖妃,眼神冷冽的如那三尺寒冰般。
“嗯……”一侧,那摇篮中的身子似是动了一下,小嘴撅着,发出模糊的声音,只一下,便沉沉睡去。
两人不约而同的噤声,妖妃走回摇篮边,弯下腰去,见他并未醒来,便伸出手去,将小被子围在他全是肉肉的脖子处。
一手轻抚着那长着黑顺发丝的小脑袋,过了片刻,才再度启音:“可是……那样对清音不公平。”
“怎样才算是公平呢。”冥帝反唇相讥:“难道要朕告诉她,朕同孩子,她只能选一个,那样才是公平么。”他走上前几步,一手放在桌沿,坐了下来:“我们之间,只有那血咒横亘在中间,除了,便什么事都没了。”
冥帝自欺欺人的不作他想,这巨大的枷锁落在他身上,就连一侧的妖妃见了,都没有再说上一句话。
她同冥帝,本应是互相忌恨的,可不知何时开始,中间却插进了一个清音,也只有在面对她的问题时,两人才能平心静气的谈到一处,不会那样剑拔弩张。
他最怕的,最不愿意想的,便是他同清音……是否,会在某一天,越走越远?
坐了许久,冥帝才单手撑起身子,想要朝着外头走去。
“你,不想抱抱他么。”妖妃适时叫住男子,将摇篮中的孩子抱了起来,走到他身后。
冥帝笔直的背,僵了一下,却并未回头:“今后,没事的话,朕也不会再过来,这个孩子,就当从来没有过吧。”
狠心的,将一整句话脱口说了出来,他却不能一下狠心的,转身而去。
身子像是被定住般,身后,清晰的传来那孩子匀称的呼吸声,时不时的,还夹杂着几声‘嗯嗯’轻呼。
“就当没有过?呵……一切,要都能那么简单,那就好了”妖妃望着他的背影:“如果,清音没有来到冥朝,如果,她没有动情,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