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和德顺都来了好几辆车，没敢用豪车，都是低调的车型。每辆车上面除了司机还有一个保镖。
林立先让人送走了苏南的父母和那位副校长。然后是何晓磊和吴悔。林立交代必须把吴悔交到吴夫人手上，中途不许她离开。吴悔嘟着嘴上了车，倒是没敢在这个混乱时刻对着干。
苏南和茉莉都还在那条街上，几个TP的女孩儿不放心，不愿意就这么抛下朋友走掉。林立和秦朝只得答应她们先到外围一点，更安全的地方。
秦朝带着兜兜、赵晶和冯竹恩一辆车。林立和施小爱一起。
“林总，林董让您马上去见他。”一上车，保镖对林立说道。
林立沉吟了一刻，回答：“嗯。”
“我要不要跟兜兜她们走？”
“不用，没什么大事。一会儿我再陪你过来。”
“好。”施小爱觉得自己脑子是木楞的，只在交代茉莉注意安全那一刻高光了一下，然后就当机了。
一个城中村项目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而且，谁想要把茉莉引过去，目的何止？似乎这半年来发生了很多超出自己以往经验的事情。但都没有这次这么险恶。
“茉莉不会有事的。”林立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苏南已经过去了。不仅是茉莉，整件事，苏南都可以替TP做主，所以很快就会解决的。”
施小爱想想也是，苏南那么有本事，那么受付继仁器重，那么……
“你们不会是，不对，不会是你们……”突然有一个大胆而又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施小爱脑海里，她惊惶地反手握着林立，手上力度很大，让林立都有了痛感。
“不是。”林立望着施小爱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相信我。”
施小爱跟他对视了几秒钟，内心摇摆的小人儿妥协了。是啊，林立和苏南又不是疯子，他们不可能做出如此不计后果的事情。
她松了一口气，几乎是瘫在位置上：“那就好。”
“你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有点痛。”
施小爱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紧紧抓着林立的手，急忙放开。林立手背上，竟然出现好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她连忙捧起来，放在嘴边吹吹气，像哄小孩儿似的。
“没关系。我爸急着叫我去见他，估计是跟你想的差不多。你们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林立没有猜错。
还在婚礼现场的林父，表明上跟大家一起谈笑炎炎，实则上心里隐隐不安。
林立跟付守忆和苏南私下的来往，他不是不知道。其实付继仁也知道。老江湖们同样清楚他们在干什么，并不想过多干涉。
虽然过程中，有些地方走了不少弯路，考虑得也不够成熟，但总体而言，想法是不错的。总比畏手畏脚，或是坐享其成好。
但今天的抗议事件就不一样了，有些底线的问题是不能碰的。林父不放心，一定要把林立叫来当面问个清楚。
如果背后真有他们的影子，林父打算立马联系付继仁一起想办法补救。虽然可能要付出一些惨痛的代价，但能怎么办呢？自己儿子，还都是独生子，能“见死不救”吗?
现在，林父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应对最坏的结果，哪些资源是可以用的，哪些关系是可以找的。
犯错也没什么大不了，有些问题早出现早解决。趁老子们还能帮上忙说上话，此时不犯错更待何时。从错误中磨炼出的成长，会比顺风顺水的幸运有着更扎实的基础。
还好现在大家的关注点都在TP的王副董身上，林父坐在一旁当陪客，偶尔笑两下就能应付。
自从抗议事件的消息传来之后，整个婚礼现场就开始变味儿。
在主家的安排下，大佬们都提前挪到后院休息室，那儿早已备上茶水、瓜果。
事发后，王副董第一时间跟付继仁联系上。老板让他继续呆在婚礼现场，吃好、喝好、玩好。王副董明白，自己现在是TP的面子，不能慌。副董夫人也很配合，依旧花枝招展地周旋在女人堆里。
不过抗议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大佬们都懂，反正是一件惹上了就很麻烦的事儿。
莫老爷子没来，但莫先生在。出事儿后，莫先生主动叫上王副董，又找来俩人凑了一桌麻将。哗啦啦啦，牌桌上血战到底，牌桌外的战局自有下面的人处理。
这会儿，陶子跟Lyle一起出现在一个小饭馆里。
饭馆已经清空，没有闲杂人等。
正中间一张大圆桌，上面放着几个纸杯子，里头是小饭馆常见的那种免费茶水。
陶子端起来喝了一口，还是暖和的，三两下就把一杯喝完了。
“小姑娘，这儿还有，我给你续上。”围着围裙的老板娘从从灶台后头走出来，提着一个铝制水壶。
“谢谢阿姨。”
“不谢，你坐。喝完了再叫我。”
Lyle用指尖戳了戳杯子，看着淡黄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晃荡了两下，很不理解陶子怎么喝得下这种东西。
不过想想以前在TP做同事时，陶子几乎就是喝白水，从没见她点过外卖咖啡或奶茶，也没买过花茶、果茶之类的来冲饮。
想到这儿，Lyle偷偷用余光上下打量陶子：头发是万年不变的马尾，还架着一副黑框大眼镜，黑色羽绒服、蓝色牛仔裤、棕色雪地靴，背上是黑色双肩包。
很少见一个女人活得如此粗糙，Lyle摇摇头，在这种混乱时刻竟然开始为陶子担忧起来，她怎么嫁得出去？
等了好一阵，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在警察的带领下，几个穿着企业工作服的人走进来。
陶子和那个政府工作人员都立马站起来，尽量让脸上的表情放松、平和，客客气气的，也是表示尊重。
Lyle没反应过来，虽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慢半拍地跟着站起来。
“来，来，大家坐。这天挺冷的，来，喝点热茶。”政府工作人员一看就是经常跟基层群众打交道的。
大家都很拘谨，气氛有点僵。
陶子看了一眼唯一的那位女性代表，连忙上前，端着一张塑料凳放在大姐脚边，走上前虚扶了一下：“大姐，你坐。都站着，感觉跟见家长似的，好紧张。”
旁边有人嗤笑出来，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大家脸色总算好看点了。
“对对对，坐下说，坐下说。”政府工作人员很高兴陶子这么上道。
大姐看了看一番陶子，小姑娘清汤挂面的脸，略微有点油腻腻的头发，很亲切。
“都坐吧。我们又不是来打架的。”大姐自己先坐下，又招呼其他同伴。
“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企业方的代表，我是政府这边的。今天，主要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想法。”
一副精英打扮的Lyle和丢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陶子，对比太明显了。
“你们，谁能做主？”大姐身后角落里，一个清瘦的戴眼镜的年轻人问道。
陶子看了一眼Lyle，笑着说：“我们是不同企业的。我是TP集团，他是立方公司。想必你们之前也了解过，这次的开发项目是我们两家一起合作的。”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就说，闹这么大阵仗，不就是为了提要求吗？”Lyle开口了，但队友们都恨不得他继续当哑巴。
此话一出，抗议代表这边情绪就有点躁动。
大姐冷笑一声：“我们当然是来提要求的。你们问也不问一声，就想把我们从住的地方赶走。不闹一闹，谁管我们？谁愿意听我们说？”
“赶走？”政府工作人员疑惑地问道，“据我所知，这次开发，并不是要把所有房子推倒吧。”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有些是改建，让居住环境更好。”陶子连忙解释。
“那是好事啊？那些房子我知道，基本上都是当地居民自己建的，很多消防安全要求都达不到。”
“姑娘，不是我们不想住好房子，住不起啊。”大姐对陶子还算客气，“你们改建后的房租，比现在高不少，我们的工资就那么点，一年涨的还不够你们的零头。”
陶子没再说话，这原本就是项目之初就预计到的问题，只是没料到会以如此激烈的方式爆发出来。
“就是。除非租金不变，不然就不要改建。住得好好的，谁要你们来捣乱。”
“不然就让企业给我们涨工资。”
“政府补贴也行。”
抗议代表七嘴八舌地抱怨。大家也听明白了，归根究底就是钱的问题。
以往搞房地产开发，征地的矛盾点都在房主身上。现在可好，这次房主都乐意，租户不高兴了。
“就算我们不动，那些房子也是违章建筑，迟早要清理。你们又能住多久？”Lyle非常不理解这些人，明明摆在眼前的事情，非要当做看不见。孽根性，就是这种掩耳盗铃的姿态，才是他们一直如此贫穷的原因。Lyle满头满脑地瞧不起他们。
“你说清理就清理？”
“你算老几？”
“谁敢清理？试试看？！
好几个年轻人激动地站起来，撸袖子的、踢凳子的，眼见着气氛又紧张起来。那位政府工作人员连忙站起来安抚，和稀泥真的很不容易。
陶子都没空对Lyle翻白眼，连忙冲小饭馆老板娘招招手，让她帮忙添点茶水。
“来来来，喝口茶消消气。这个话嘛，是说出来的，吵能吵出什么结果。”老板娘提着水壶在人群中穿梭，倒一杯，劝一句，语言质朴，也不偏袒哪方。
“小伙子，我们比不得你，没文化，没能力，只能赚点苦力钱。你可能瞧不上，但就这点钱，我们还得养活一大家子人。不怕你笑话，我们过的就是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的日子。这突然要我们每个月多拿出那么一笔钱租房子，我们真的接受不了。”抗议代表中的大姐冷冷地说道，这段话其实挺伤感，但她没有哭鼻子，没有流眼泪。她不是想博取同情，就是实话实说，生活对他们来说，原本就是如此冷漠。
周围安静下来，好几个跟来的年轻人都低下头。他们是男人，是养家糊口的顶梁柱，让家人住在这种恶劣环境中，本就很愧疚，结果现在连这种房子也快住不下去了。
陶子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小饭馆老板娘长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哎，都不容易。”
“大姐，没钱应该找你老公要，不用赖上我们吧。”
陶子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种混账话是Lyle说的？
那边，那位政府工作人员目瞪口呆地看着Lyle，妄他处理这种群体事件身经百战，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奇葩的猪队友，这是要让大家今天都不能全身而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