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下对流风就越强劲,“呼呼”地鼓起我的衣领,从深渊下方随着风泛起阵阵潮湿怪异的味道,几乎没把我熏晕过去。这里是罕见的多面绝壁,风被石壁阻挡切割得四分五裂,我还看到两边的峭壁上有很多的洞口,大大小小深深浅浅都参差不齐,有的将将能放进个篮球,还有的足有几米高,里头是漆黑一片,像极了隐藏怪物的洞穴。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四个前后都悬于这绝壁上,我算是深刻认识体会了嘛叫“一条绳上的蚂蚱”。此时我的体能也随着时间推移在耗尽的边缘疯狂蹦迪,只盼着赶紧到底儿。
“停停停!”疯子突然在下面嚷嚷起来,我本来神经就高度紧绷不敢往下看,吓得手心一松,朝下溜了三四米,两侧的碎石“哗啦啦”掉落下去,我抓紧安全绳慌忙用膝盖重重顶在石壁上,这才停稳身子,即时就吓得激了一身冷汗。疯子单手绕着绳,拨拉着自己脑袋边骂道:“我靠你他妈想砸死老子啊!”
“谁让你突然喊停!”我也有些生气,抬头朝上面喊了一嗓子让文王停下,这时下头的疯子不耐烦地打了个喷嚏,冲我叫:“操,怪我?幺儿爷让停的!”
我喘匀了气,感觉身子不再发抖了,才低头朝下望,高得让人眩晕,“下面什么情况?”
“你等会儿我问问……幺儿爷!怎么停了!”疯子的声音很有特点,回荡在深渊里形成响亮悠长的回音,听起来像是在喊麦:“要要要……耶……耶耶……”还他妈挺有节奏。
我的两只手已经快撑到了极限,胳膊酸疼,死死贴住石壁,朝疯子大喊:“问出来没!”冷汗都下来了,我不敢再停着,只能又朝下挪动了五六米。这时疯子骂了一句娘,然后回我:“那边!那边有个洞!”
“洞有什么稀奇的!这里……呃……”我有些痛苦地仰起脖子,这样静止的动作对人体能耗费极大,我看着自己惨白的手指指关节,感觉胳膊已经酸得麻木。
“你看清楚!”
我强撑起力量偏过脑袋,只见疯子用下巴示意我看的绝壁右侧,距离我们二十多米远的石壁几乎与我们高度一致平行的地方,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扇大石门!我愣了一下,咬着牙回应疯子:“那他妈是个门好吗!”心里诧异无比,这无人禁区之处怎么会出现人工修筑的石门呢?简直有些天方夜谭。
“门就是洞!”疯子把着绳子,嘴里咬着弩枪,另一只手迅速伸到背后去掏着什么。
还没等我听完疯子说的话,就听见一声令人不安的疾响,对这声音我也算是熟悉了,“刺拉拉”地躁动好像毒蛇信子乍得舔舐在我后颈,“疯贼!你……”
身子跌晃,我彻底松开了手,四肢一下子充血鼓胀,一片混沌杂乱之中我隐约看到上面的文王在急速下滑,然后脑袋一疼,把我撞醒过来,求生的本能使我条件反射地拼命去抓石壁,猛一下抠住一块突起的岩石,手指甲立马被撬断在里面。我顾不上什么,挣扎着睁开眼睛,这时一只胳膊从旁边伸过来,是疯子,他咬着弩枪,单手攀着石壁,死死拉住我,我伸过手用尽全力踩上一块石头,然后把那剧烈晃荡的绳索绕了三圈在手心,跟着他朝那被炸开的石门攀爬。
疯子力气很大,我一只胳膊几乎被他拉得脱臼。我完全是脱了力,手一松就朝后仰去,疯子一把拽住我,我们这才上到洞口去。
我已经没力气去说什么话了,生无可恋地给了他个眼神,白马也在已经在洞里了,很快文王也攀爬上来,看到我的瞬间神色才又温和下来。
“你,你也太胡来了……”我弱弱地扯了扯手里的绳索,文王也看着疯子,他讪讪地一笑,挠了挠下巴,又来了劲:“嘿!也不能怨我不是!这门修得严丝合缝贴在石壁里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要是等到跟前儿了再安炸点那咱几个都歇菜了嘿!”
我心想着还说什么冲泥守规矩什么人为的影响越少越好……
文王轻叹了口气,对着疯子摊开掌心,疯子一怔,眉梢上扬:“操,干啥?”文王面无表情地淡淡道:“拿来。”
疯子就背过手去捂自己的包,边陪了个死不要脸的笑脸出来,说道:“我的爷,给我留点货!”我一看这阵势,心说难不成疯子的雇主就是扈江离?那这么说来,难道在新疆老克旅社的时候,住在我隔壁剪电话线那个人也是他?心下起疑,我拍拍脑门站了起来,看疯子剩下那点存货被分成了三份,文王递给我一份,我惊异地看着疯子。
“老子是狗也是藏獒。”疯子一挑眉,又乐呵呵看了看扈江离。这家伙的别扭来得快去的更快,就跟分的是赃似的。
处理完疯子的“作风问题”,我们几个观察了一下这个石门内部的环境——这是一个与外界空气隔绝的干燥的石室,四面石墙上有很多精致的雕刻,但看起来似乎意义不大。石室正中央是一块离地约一米高的简易石质方台,这石室完全像是一整块巨石镂刻而成的,密不透风,仅仅左侧的墙壁是由两块巨石合并而成的,中间留有一道缝隙,有干燥的风从石缝里吹出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抬头看了看黑幽的室顶,又侧目询问文王。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就是古时候蒙古人存储珍惜药材的药室。”文王摸了摸那冰冷的方台,接着说,“这种石质的结构,在蒙语里也叫阿斯哈图药室。我曾在西藏的布达拉宫右侧的药王山也见过这样一间药室,扎曼药室,和布达拉宫的红山相连通。药室建筑极为罕见,多建造在人迹罕至的峭壁深谷,由于存储珍奇药材,因此对环境要求极为严格,从古至今数下来不到十间。”
“原来是这样。”我露出长知识的表情,文王看着我道,“其实你也见过这样的药室,不过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我“嗯?”了一下,心说不会吧,我怎么不记得自己从小到大见过这种类型建筑?
“你忘了?在你姥姥家后山,有一座不我寺。”文王轻轻一笑,不我寺其实是一座小庙,背靠大山,挨着一方很大的深水池,里面没和尚,只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中医,和我姥姥是故交。那寺供的是观世音,外头搭了两间土屋,药材堆积不下的时候就直接摞到香台上,倒也没什么人去拜佛,香火清冷。
他看我面露疑惑,接着解释道,“那不我寺后山绝壁上有一个清朝的禅室,你忘了?”
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那后山绝壁上,的的确确有一个清朝修建的绝壁石屋,我曾经和清人爬山爬了四个多小时才上到那峭壁上,那石屋外面已经破败不堪,有一个小池子用来接悬崖上的流水的,上面全是野兽飞禽来喝水留下的痕迹,屋子外面有一块石碑,已经磨损殆尽看不出字,这是古人修禅得道的居所,常人不可及,无论是绝壁高度还是高人心境,都不可及。
“这么说,那禅室里面其实是药室?”
文王点点头,我就盘算着等回去以后要再和清人爬上去好好看看研究研究。
他合掌轻轻扣了扣那台子,“这只是最外间的放药台,真正的建筑应该在里面。”
这时疯子的声音从边上传来,他招呼我们过去,说着,“嗨,棋差一招,这下可妥喽!”
疯子和白马站在那两块石头组合成的墙壁石缝前,拿手比划了几下,咂了咂舌道:“难道这古代来取药的,嘶,都是长虫?”我一看,原来那石缝极其狭窄,只有三四搾宽的样子,里面黑漆一片却有风不断涌出来,药室的主体建筑应该就在里面。白马将手掌放在石墙上,然后用匕首手柄反过来轻轻敲了两下手肘下方的墙壁,接着他冲文王点了点头。
文王思忖了一下,说道“这是一种储存手段,前窄后宽,后方设置机关,开启石缝的开关应该在里面。这种窄缝既可以保证药材的通风,又不会使潮湿空气进入药室,还可以防盗防野兽。”
“呵,那现在咱几个也防外头了。”疯子抱着臂甩了甩头,我乐了,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防的就是疯爷你这头野兽,哈!”说着取下背包递给他,他“呦呵”一声,说你敢调侃疯爷我。
我紧了紧发筋,看着眼前幽深黑漆的石缝。
很明显,这几个人里只有我勉强能侧身通过,打开石缝开启的机关,我估计以前的人也是这么做的,只是不知道这石缝有多长,里面又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