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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始志愿做“公务员”

曹操的志向是什么?后来又为何频改其志?此中奥妙何在?

古往今来对孟德同志的评价往往分为两个方面:一认可其才能,是为“雄”;二对曹操的道德颇有微词,认为他事君不忠,为人狡诈,好色自私,是为“奸”;所以比较流行的评价就是奸雄。

曹操的才能,这个我们前面已经着重为大家展现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政治家、军事家、诗人,在三国那个人才辈出的时代,远远超越了许多军阀的领导,成为最抢眼的管理者,所以这个应该没有什么疑问。

值得思考的却是后人对曹操品德的指责,首先从大的方面来看,历史上的人说曹操事君不忠。这个不是体现在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因为这事儿也不是他第一个先做的,中国春秋的时候,周天子权势衰微,地方上的各个诸侯就起而称霸,先有郑庄公,后有齐桓公,然而这两人的区别却在于齐桓公比郑庄公更具有长远的政治眼光,他懂得“尊王”,所以齐桓公也就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吃螃蟹者,后继的更有晋文公、楚庄王等等,可以说“春秋五霸”都是在干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儿。然而历史上对这些大托斯拉主们的评价并不算很负面,而且也没有说他们事君不忠,所以后来人说曹操事君不忠指的不是这事儿。

那指的是什么呢?

你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你就挟去,没人会说你什么,甚至会有人说你有眼光,但是你挟天子不好好挟着,最后反而要取而代之,这就有问题了。

过去的周文王、周武王也是由商朝的一个诸侯强大起来,最后取而代之的,但是这父子两个取而代之的那哥们是个坏事干尽、民心丧尽的纣王,可以说是人民抛弃了他,周文王和周武王父子不过是充当了推动历史前进的工具而已。商朝的创始人汤王也是那样,所以人说“汤武革命”,不但不批评汤武,反而歌颂赞扬。当然不排除也有极个别死脑筋的学者非议,但这终究不是历史的主流。

曹操、曹丕父子和周文王、周武王有点儿类似,所以曹操后来说:“假如天命在我,我愿意做周文王。”可惜的是他们父子所取而代之的不是像商纣王那样的坏蛋,而是一个本身并没有什么大错,只是有点儿软弱,有点儿生不逢时的汉献帝,所以汉家至献帝失天下,很多人都同情他,认为这不是汉献帝的过错。

是不是汉献帝的责任,我们待会儿再说,单说曹操、曹丕身为人臣,结果就因为立得功大,掌握了实权,便把名义上的董事长给干掉了,这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说得过去,那就是这个董事长不称职,与其留着他站着茅坑不拉屎,倒不如换一个有才干有能力的人来管理大局,来做事儿。

这有点儿像什么呢?

有点儿像金庸老先生在《天龙八部》里塑造的那个“星宿派”,该派的创始人“星宿老怪”丁春秋就是一个通过“下克上”的手段开山立派的,只不过手段有点儿阴险毒辣,所以成了反角儿。

据说“星宿派”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谁能打过老大,那么大家就拜服他做老大,其实“星宿派”就是中国传统权力理念的一个缩影,曹操很能打,汉献帝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曹操就可以做老大,这是中国人的想法,中国人认为无可厚非,谁叫你不称职,不合格,有句话叫“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因此,从这一点儿来看,曹操、曹丕父子也不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么过去的人所认为的曹操事君不忠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其实是曹操父子当上老大所用的手段为人所不齿,这个无论社会怎样变化,思想怎么进步,作为人类来说,这种默认的道德准则是怎么也不会变的。

那就是你想老大,可以!无可厚非,你可以凭你自己的实力去争取,就跟刘邦似的,但你不能打着汉家的旗号,做自己的事儿,这在道德上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就像现在有些老板,经营着国家的企业,同时又以自己的名义注册一个自己私人的企业,然后一点儿一点儿地把国企的资源洗入到自己的名下,这个在过去就叫做“篡夺”,所以美国政府的法律是严禁这么做的,因为这不符合人类道德上的认知。

曹操他就是这么干的,打着汉天子的旗号,来培植自己的私人势力,就像窃国大盗袁世凯一样,所以这被人认为是一种“窃”的行为,庄子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句话在曹操和袁世凯的身上得到了很鲜明的佐证,唯一不同的是袁世凯的能力比曹操差了十万八千里,曹操的才能很厉害,所以诸葛亮才说他“伪定一时”。

照着这种观点来看,无所畏忌、抢先称帝的袁术和西汉初年起兵叛乱、竟然口称“欲为帝耳”的英布算是比较正直的人了,比较符合人类心里默许的道德准则,只不过一是他们的才干不足,二是他们仍然生活在世俗的社会里,所以就势必要受到社会主流观念的约束,哪怕这种观念在后世看来是十分迂腐不堪的,但是一个人和社会整体作对,永远都是最愚蠢的。除非你有“东邪”黄药师的盖世本领,否则你将被社会整体挤为齑粉,这也是柏拉图所提出的“洞穴问题”中那名先知者的遗憾。

人们非议曹操事君不忠,也就是在非议他的那种手段不正。不过曹操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做老大的,他这个人对敌人虽然狡诈,但有时候也会说一两句实话的,这个并不矛盾。

下面,我们就通过曹操所留下的一篇重要著作来分析一下曹操的真实心态,这就是那封聚讼千古的《让县自明本志令》,为了方便起见,我们先将全文摘录如下:

孤始举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海内人之所见凡愚,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故在济南,始除残去秽,平心选举,违迕诸常侍。以为强豪所忿,恐致家祸,故以病还。

去官之后,年纪尚少,顾视同岁中,年有五十,未名为老,内自图之,从此却去二十年,待天下清,乃与同岁中始举者等耳。故以四时归乡里,于谯东五十里筑精舍,欲秋夏读书,冬春射猎,求底下之地,欲以泥水自蔽,绝宾客往来之望,然不能得如意。

后征为都尉,迁典军校尉,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而遭值董卓之难,兴举义兵。是时合兵能多得耳,然常自损,不欲多之;所以然者,多兵意盛,与强敌争,倘更为祸始。故汴水之战数千,后还到扬州更募,亦复不过三千人,此其本志有限也。

后领兖州,破降黄巾三十万众。又袁术僭号于九江,下皆称臣,名门曰建号门,衣被皆为天子之制,两妇预争为皇后。志计已定,人有劝术使遂即帝位,露布天下,答言‘曹公尚在,未可也’。后孤讨禽其四将,获其人众,遂使术穷亡解沮,发病而死。

及至袁绍据河北,兵势强盛,孤自度势,实不敌之,但计投死为国,以义灭身,足垂于后。幸而破绍,枭其二子。

又刘表自以为宗室,包藏奸心,乍前乍却,以观世事,据有当州,孤复定之,遂平天下。

身为宰相,人臣之贵已极,意望已过矣。今孤言此,若为自大,欲人言尽,故无讳耳。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或者人见孤强盛,又性不信天命之事,恐私心相评,言有不逊之志,妄相忖度,每用耿耿。

齐桓、晋文所以垂称至今日者,以其兵势广大,犹能奉事周室也。论语云‘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谓至德矣’,夫能以大事小也。

昔乐毅走赵,赵王欲与之图燕,乐毅伏而垂泣,对曰:‘臣事昭王,犹事天王;臣若获戾,放在他国,没世然后已,不忍谋赵之徒隶,况燕后嗣乎!’

胡亥之杀蒙恬也,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信于秦三世矣;今臣将兵三十余万,其势足以背叛,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忘先王也。’

孤每读此二人书,未尝不怆然流涕也。孤祖父以至孤身,皆当亲重之任,可谓见信者矣,以及(子植)兄弟,过于三世矣。孤非徒对诸君说此也,常以语妻妾,皆令深知此意。孤谓之言:‘顾我万年之后,汝曹皆当出嫁,欲令传道我心,使他人皆知之。’孤此言皆肝鬲之要也。所以勤勤恳恳叙心腹者,见周公有金縢之书以自明,恐人不信之故。

然欲孤便尔委捐所典兵众以还执事,归就武平侯国,实不可也。何者?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此所不得为也前朝恩封三子为侯,固辞不受,今更欲受之,非欲复以为荣,欲以为外援,为万安计。

孤闻介推之避晋封。申胥之逃楚赏,未尝不舍书而叹,有以自省也。奉国威灵,仗钺征伐,推弱以克强,处小而禽大,意之所图,动无违事,心之所虑,何向不济,遂荡平天下,不辱主命,可谓天助汉室,非人力也。然封兼四县,食户三万,何德堪之!江湖未静,不可让位;至于邑土,可得而辞。今上还阳夏、柘、苦三县户二万,但食武平万户,且以分损谤议,少减孤之责也。

这是曹操作为丞相,在赤壁战后所下的令,为什么下这个令呢?是有他特别的政治意图在里面的。我们看曹丞相下的这个令,基本是三分实话,七分假话,并且前面微末时的是真话,后面发达时的是假话。

我们不难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人越有权有势,他就会越顾及自己的名声而去说假话,曹操也是人,所以他也会这样。那么我们就先来看一看曹丞相还无权无势时的真话,这个略略具有参考性。

曹丞相说他刚毕业那会儿的志向其实并不是当国家总理,当然也更没有想当国家元首的志向,那曹操同学毕业那会儿的想法是怎样的呢?是考研?还是出国?亦或是考公务员?

其实曹操同学那会儿的想法是考公务员,那会儿中国是最发达的,没有有志青年想着把自己的大好青春奉献在国外,那会儿只有在中国失意的或者无法立足的人才会选择出国这条路,你像《水浒传》里写的“混江龙”李俊,《碧血剑》里写的袁承志等人,所以曹操同学出国是不会的。

至于考研吧,曹操同学是举孝廉出身,那会儿也没科举,所以算是高干子弟特招生,继续读书在那会儿对这种人来说是没用的,至少出身已经够了。那会儿可不看你是童生啊、秀才啊、举人啊,还是进士,只看你的出身,所以您看《红楼梦》里面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这回,贾珍嫌他儿子的官儿小,给秦可卿出殡没脸面,就想给他捐个官儿,那大明宫的掌宫内相戴权就叫贾蓉先写个履历来,就是你想求职,总得先给人家递份儿简历吧,所以您看人家东府的大少爷贾蓉是怎么写的:

“江南江宁府江宁县监生贾蓉,年二十岁。曾祖,原任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祖,乙卯科进士贾敬;父,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红楼梦》贾蓉简历)

好一份儿简历啊,除了身份、姓名、年纪是自己的以外,其他自己简历上的东西都不是自己的,先是曾祖怎么怎么地,做什么官儿;爷爷又是怎么怎么地,做什么官儿;在下面又是老爸是做什么官儿的,所以你像人家曹操,堂堂前军委主席的孩子,这“研”自然也就是不用考的了。

那么剩下就是当官儿——考公务员和创业了,相比较下,曹操选择了前者,他决定考公务员,当官儿,而且不是一般的官儿,还得是好官儿,这种官儿过去在政府官方所修撰的史书里应该归到“酷吏”这一类传记中,所以曹操说:“我开始是举孝廉,通过国家特招,才当上了官儿,所以年纪不大,自以为又不是什么社会名流,又害怕成为那种人们经常可以看到的凡愚之官,因此想做一个市长兼市委书记,做出点儿政绩,来建立自己的名誉,使社会上的人都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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