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姬衍正在院子里装裱那幅水彩画,忽然心有所感,掐指算了一下,对身边的慎独吩咐道:“慎独,去迎客。”
慎独转身去开门。
姬衍放下手里的活儿,整理衣饰,准备待客。
不一会儿慎独带着池云博进来,他看着池云博的神色便知他遇到什么事了。
池云博神色颓废,勉强扯起一个笑容,“抱歉,不请自来,打扰了。”
姬衍把他请到桌旁坐下,“并没打扰,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无事可做。”
池云博举起手里的袋子,“我又来讨酒喝了,你看,连下酒菜都准备好了。”
姬衍看了看,笑道:“这倒是省了我的事了。”他把袋子递给慎独,“去把这些菜装碟。”
随即站起身,对池云博道:“你等着,我去拿酒。”
池云博点点头,“那我去拿杯子。”他上次在这儿做饭,所以这次轻车熟路。
等姬衍拿回酒来,看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下酒菜,池云博坐在桌旁发呆。
姬衍见状抿了抿唇,如池云博这样的情绪,他大概以后都不会有了。
他叹口气,走上前把杯子扫到一边,将酒放到两人中间,笑道:“今日我们喝酒不用杯。”
池云博回过神来,闻言疑惑,“哦?”
“慎独,那两个碗来!”姬衍笑的爽朗,“今日我们就用碗喝!云博可愿与我一醉方休?”
池云博也是爽朗一笑,“好!那我们就来一醉方休!”
说完,他也没用碗,把酒坛的盖子拔开,举起酒坛先喝了三大口,酒水顺着他的脖子流下。随酒水一起流下的还有他的眼泪。
“咳咳。”池云博被酒呛了两口,咳着咳着就抱着酒坛哭了起来。
姬衍仰头看着天空,心中叹气,世间多是痴情人,对错本无凭,离聚随缘,奈何缘随本心。
池云博用袖子擦了眼泪,强颜欢笑道:“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姬衍摇摇头,微笑道:“喝闷酒可不是这么喝的。慎独,把桌子撤了。”
他抱着酒坛来到葡萄藤下席地而坐,用一只胳膊肘支撑着身子,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对池云博挑挑眉。
池云博倏尔一笑,无奈的摇摇头,来到姬衍身边,盘膝坐下。
姬衍用下巴点点酒坛,池云博拿着酒坛与他一碰,“来!”
池云博喝了两大口,忽然哈哈大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这一刻他不在是温柔的池云博,是一位恣意放纵的痴心人,是伤了心的痴情人。
姬衍随着他的声音,一起随他放纵,“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哈哈哈呵呵。”池云博大笑变为苦笑,眼眶渐渐发红,眼看又要落下泪来,“十六年,十六年啊!”
姬衍抿了抿唇,他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没有经历过别人的人生,有什么立场去开导劝解他呢?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他仰头喝了口酒,心中苦笑,他有什么本事去开解别人?他自己还需要人来开解呢,别人喝酒便可解忧,他却永远喝不醉。
池云博叹了口气,“阿衍,介意听一下我和她的事吗?”
姬衍向后坐了坐,靠在葡萄架柱子上,“洗耳恭听。”
池云博喝了口酒,悠悠道:“之前我说我们几个是发小,其实不是,他们几个才是,我是上初中时,我爸工作调到这儿的。”
“初中时,和他们一个班,阿暖是我同桌。当时我到京都,没有一个朋友,又有些自卑。
阿暖就开导我,和他们一起玩,便到了一个圈子,正好住的也不远。”
姬衍喝着酒,听他慢慢讲述。
“没想到高中时我们又一个班,我心中很高兴,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有一次我偶然读到陈偕的《八声甘州·芰荷风》中那句‘立久阑干凭暖,看行鱼吹沫,波晕平池’,我才知道,我喜欢她。”
姬衍疑惑,“这句话怎么了?”
池云博露出羞涩而温暖的笑容,“这句话里有我们俩的名字。”
姬衍喝干坛中酒,蹙眉想了想,在这句话中,邢立暖的名字一眼就看到了,但是池云博这三个字……波,晕,池?
姬衍:行吧。
他又拿起一坛酒。
恋爱中的男男女女啊,总会将不想干的事和物与喜欢之人联系起来。
池云博继续道:“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候,虽然有繁重的作业,但是抬起头就能看到她,心里就很高兴。”
“可是,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直在躲我,终于有一日她苦恼的对我说她喜欢梓安,那一刻我觉得我整个世界都没了颜色。
庆幸的是梓安那时候喜欢着另一个女孩,他们两情相悦。”
姬衍心想,另一个女孩就是那个望舒了吧。
果然,池云博转过身对他说:“你那天应该听过她的名字,她叫秦望舒。
她家境不太好,是立瑞家资助的,她很用功,也很努力,被立瑞带到我们面前的,比我们小两岁。”
他喝了口酒,苦笑道:“阿暖是个好姑娘,她不愿插足别人的感情,也不愿给我希望。
从此以后,她便像我守着她一样,守着梓安。”
“一直到大学毕业,梓安和望舒订婚了,阿暖没了希望,我心中激动万分,我以为我机会就要来了,没想到事情那么突然。”
池云博扬头把酒喝干,“也许天妒有情人,望舒忽然死了。”
“呵呵,立瑞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舔狗!阿暖有了希望,她一追就是十年,这十年我一直跟在身边,看她哭,看她笑。”
池云博痛苦的捂住脑袋,“我觉得我都不是我了,我竟然恶毒的想阿暖一直追不到梓安。”
“梓安辞职离开京都,阿暖竟然也想辞职跟着他离开。
我觉得真的好没意思,这追追逃逃的日子我好烦啊。”
“我现在回想,我这十六年到底荒废成什么样!”
池云博重新拿起一坛酒,仰头灌进喉咙,“不说这些了,喝!”
姬衍看他的样子,脸颊泛红,双眼迷离,明显是喝醉了。
一个人若是想醉,很快便会喝醉,池云博便是如此。